“阿平,阿平,”宋尔竹一身素白粗布衣裳,挽着袖子,沿着渭河唤儿子。

“娘,我在这儿哪。”阿平正与邻居家的二狗子一块儿和泥,听见母亲叫他,连忙应声。

宋尔竹手里拿着一块布,轻轻擦去儿子脸上的泥土和灰尘,满脸喜色:“阿平,你爹叫人来接我们了,我们阿平呀,也是有爹的娃喽!”

“阿平,你要走啦,那是不是不能跟我一块儿玩儿了。”想到阿平再不能同自己玩乐,二狗子有些低落。

“嘿,怕什么,想回来就回来了呗!”小阿平一摆手,颇有大将风范。

宋尔竹替儿子理了理衣摆,牵着他的手往家走,一边嘱咐:”待会儿见着人,可莫失了礼数啊!“

宋家老宅里,萧无恙屈身行礼:”见过娘子,见过小公子。“

“不敢当,不敢当。”宋尔竹赶紧伸手想扶他:“先生请起,不必客气,我们娘俩儿还有些东西未来得及收拾,就委屈先生在这儿住一夜了。”

“是,多谢娘子。”

夜色渐浓,烛光映韵中,阿平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头窝在宋尔竹的脖颈处,声音闷闷的:“娘,我爹...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呀?”

宋尔竹轻哼着的摇篮曲戛然而止:“你爹呀,是我见过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他的样子...我也说不出来!”

宋尔竹勾了勾阿平的鼻尖儿:“你急什么,等过几日就见着了!!!”

咚咚咚,门外响起叩门声。

宋尔竹抱起阿平将他放在床上:“在这儿等着阿娘,我出去看看。”

她提着灯笼推开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股阴风吹进屋中,阿平一个打了个激灵,裹紧了被子。

等了半天不见宋尔竹出声,阿平颤巍巍的喊了两声儿:“阿娘?阿娘?”

没听到回应,他拿起手边的蜡烛,迈着小碎步踱出了房门。

院子门口,宋尔竹静静的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眼中满是惊恐。她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刀伤不断的喷涌出鲜血,鲜血浸透了她半个身子。一阵阵冷风吹过,吹透了宋尔竹身上最后一丝热气,也吹散了小阿平最快乐的岁月。

阿平尖叫起来,惊醒了萧无恙。萧无恙冲出来,捂住他的眼睛,将小阿平紧紧护在自己的怀里。

云景淮猛然惊醒,母亲的尸体不断在他眼前放大,久久挥之不去。

他的里衣全然被汗水浸透,好半晌,才缓回了神儿。

炉子里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茶水壶咕嘟咕嘟升腾出白雾。一杯热茶下肚,整个人安定了不少。夜色凉如水,他合目而卧,夜耿耿而不寐兮。

江家汀兰水榭里......

阮姨娘替江书慧掖了掖被角儿,语气里难免透出些责怪:“你趟这趟浑水做什么,若是出了岔子,娘可怎么活呀。”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拭泪。

“娘,好了好了,我再不会以身犯险,况且,你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莫要伤心了。”江书慧轻拍她的手,柔声劝道。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儿,小丫鬟进来回话:“小娘,三小姐来了。”

“快请进来。”阮姨娘擦去眼泪,笑脸相迎。

”二姐姐,“江绾进屋,江书慧撑着身子正要起来,江绾按下了她:”姐姐身子本就不好,今日为救我更是伤了元气,好生歇着吧。“

又叫过秋月,将首饰匣子放在桌案上:”这箱首饰就当是给姐姐的谢礼,日后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承蒙姐姐多多照顾。”

“妹妹不必如此客气,姐姐愧不敢当。”

江绾没有过多叨扰,送了首饰便回了星云居。

阮姨娘打开了首饰匣子,什么宝石簪子、白玉手镯,她是见也不曾见过。

“慧儿啊,娘给你收起来,等你出嫁也算是能多一份不错的嫁妆,你别说,你这救了个人还真是就对了,哈哈哈。”

看着母亲喜笑颜开的样子,江书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依着她。

农历十月初十,国公府夫人李锦如遣媒人登门替嫡次子赵轩求娶江家二小姐江书慧。

江澈欢欢喜喜收了东西应下,同杨春玉念叨:“你说,这阿绾真是个福星,自她回来,咱们家这喜事儿是一个接着一个,辰儿在西北打了胜仗,姑娘们是个个高嫁。国公府的正头夫人,书慧哪儿寻的福气呀!”

他心情好,同杨春玉话也多了几句:“这一来,咱们同太子也多了一层关系呀!”

江玥知道自是大闹了一通:“娘,那个庶出的小蹄子都能嫁到国公府,还是正头夫人,听闻那赵轩文武双全,是个摘仙儿似的人物,比平阳王还要强上不少,这世道真是没有天理了。”

沈淑珍只能好言安慰她:“女儿呀,那算命先生说了,你是有凤命的,一个赵轩算什么,塞到你手里你都看不上的,我们不着急啊,慢慢来。”

女儿的终身大事定下来,阮姨娘一桩心事落下,再无牵挂。

江书慧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赵家老爷赵曦铭是先皇后的亲弟弟,这样显赫的人家怎么会为嫡子选中一个庶女为妻?

江书慧不想坐以待毙,任人鱼肉。她搜罗出自己和阮姨娘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和江绾送来的首饰匣子。让贴身的侍女偷偷送出了府里,换回了一张京城地段最好的糕点铺子的地契。

赵轩莫名其妙订了亲,心里不舒服,干脆闹了一出离家出走跑到了云景淮府里住。

”三哥,你说我这叫什么事儿呀,我哥娶的是郡主,到我这儿就成了个庶女,当然我也没想和他比,可你说,我爹娘这也太偏心了吧......”赵轩抱怨着自己的不满。

云景淮一时也想不通,赵家这一手到底是为了什么。萧路传回的消息里,这位二小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在江家更像是个透明人。

赵家这一招,打乱了他原先的设想,让事情有些失控。他不喜欢变故,变故总是让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