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弥漫的清晨,破晓时分,秋月唤了江绾起身梳妆。
江绾在脸上唇上都敷了细细的脂粉,更显得肤若凝脂,眉目如画。脸上少了些气色,整个人有些病怏怏,如同大病初愈。秋月又为她梳了一个飞仙髻,头上只孤零零一支累丝嵌珍珠莲花簪,仿若飞仙下凡,遗世独立。
江府外,马车已经在等着了,杨春玉见江绾穿着旧衣裳,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催着几个孩子上马车。
江瑶说什么也不同江玥同乘一辆,杨春玉只好让她同江绾和江书慧一道乘大的一辆马车,江玥一人坐小一点的一辆。
江瑶平日里最看不惯江玥处处同自己攀比,今日见她穿上了新衣,头上戴了近日京城最时兴的首饰红宝石流苏步摇,看气质还要倒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筹。倒是江绾和江书慧,衣着素素的,丝毫没有抢了自己的风头。
上了马车,江瑶心情好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两位姐姐,我同你们讲,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江玥与我们不过是堂房姊妹。”
“我娘说了,今日凡是京城有头脸人家的夫人可都来相看,二姐姐,你是庶出,可得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呀!”她一脸得意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摆。
江书慧被揭了伤疤,却也不好发作,只能装作没听见,不答话。
“三姐姐,你从小在乡下长大,怕是不知京城的规矩,可别丢了咱们家的脸,要不然爹爹定是要责骂你的。”
“庶出如何,长在乡下又如何,我记得妹妹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嫡出,再说当今圣上便是庶出,妹妹瞧不上庶出,那妹妹可是瞧不上圣上了?更何况,平阳王殿下幼时也曾身居乡野,妹妹这话可是有损皇家威严呀!”
江绾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江瑶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她只图一时嘴快,并未深思,等她想明白这话中的不妥之处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江绾盈盈一笑:“妹妹不必解释,今日没有旁人,这话只我和书慧听见,若是不慎让外人听见了,只怕,便是祸从口出了。”
江瑶低下头:“姐姐说的是,我以后再不敢了。”
姐妹几人说着话儿,马车吱呀一声停住,眼前便是皇宫了。
宫殿金顶红门,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钟萃宫内,正是热闹非凡。
容妃坐在主位上,她已经年过四十,但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三十岁的样子。
她的身前,各家夫人小姐巴巴的奉承着
“娘娘的姿容更加绝伦了,这菊花开的虽好,却也比不上娘娘的半点儿风姿。”
“娘娘的丹寇可真是鲜艳,将银粉涂在指甲上,衬的您更贵气了。”
......
荣妃心中是一万个不乐意,这帮人,个顶个的虚伪,要不是为了孩子的亲事,她才懒得在这儿听她们胡搅蛮缠。
杨春玉和沈淑珍带着四位小姐一到,舒府的舒夫人就带着舒府的嫡小姐舒心然迎了过来。
舒心然与江玥向来要好,她听江江玥抱怨红珊瑚手串儿一事,她有心讨好江玥,便存心想要刁难江绾,让她脸上过不去。
舒心然趾高气扬的走过来,对江绾道:“今日娘娘设宴,瑶儿和玥儿都如此貌美,偏你穿着这么过时的衣裳,你是想给江家丢脸,还是对娘娘宴席不重视。”
江绾正愁没地方发作,她这么一闹,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江绾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她微微皱着眉头,脸也有几分红,好像喘不过气的样子,慢悠悠的开口道:“咳咳咳......都是我不好,前几日不慎染上了风寒,想起母亲在时,每逢我病了,她都会为我请大夫,亲自喂我吃药,不禁感怀亡母,故此才穿了母亲的旧衣。”一边说,她还一边装模做样的淌出了几滴眼泪。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站在江绾身旁的江书慧被这番操作傻了眼,江绾这一招,简直太解气了呀!!!
杨春玉这边儿正同几位夫人说话儿,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向来最在意名声,这么多年来,苦苦维系着一个慈爱继母的形象,在众人眼中,这京城中贤良,慈爱的夫人,她称第二,再无人敢称第一。
今日这江家小姐这样说,言下之意便是,府中先夫人留下的嫡女病了,杨春玉一个继室,竟不为其求医问药,这和慈爱可沾不上什么边儿呀。
况且这江家小姐脸色苍白,身形瘦消,看着实在是可怜,大大的眼睛如林间小鹿,透着纯真无邪。众人看着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已是信了八九分。
杨春玉缓了缓神,难怪她总觉得江绾身上的衣裳有些眼熟,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她连忙像素日那般扯起笑脸:“都是我不好,近几日府里事多,是我不慎忽略了绾儿,让绾儿遭了这么大的罪,往后我定会悉心照料她。”
她红光满面的样子,叫人看不出一丝的愧疚,也就无人在意她说些什么了。
舒心然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刁难江绾一下讨江玥的欢心,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江瑶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真是个蠢货,把母亲害到如此田地。
“好生热闹啊,你们在说什么,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容妃扶着宫女的手,仪态万千的走出种萃宫。
“见过容妃娘娘,给容妃娘娘请安。”
容妃轻轻的摆摆手,“都起来吧,今日赏菊宴,也没有什么旁人,众位皆可自在些,来,快尝尝这今年新下来的碧潭飘雪。”
杨春玉强压心中怒火,笑脸相迎。
高台之处,层层琼楼玉宇之上,云景淮玉簪绾发,宽衫大袖,褒衣波带,踏光而来,那股高洁傲岸的气韵仿佛能令天地为之一净。秋日的清风拂过,他月白色的锦袍被微微吹起,金碧辉煌的宫殿将他沉得格外渺小。
云景坤笑着说:“三哥你看,那姑娘我还从未见过,她这一句话,江夫人的脸色便冷得像冰窖一样了。”
云景淮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挑起一丝笑意,真是不知这姑娘有几副面孔,原以为她是个窝里横,没想到竟有如此的胆量,敢在宫宴之上给予自己的继母致命一击,倒是个胸中有几分谋略的。
江绾撕了杨氏的假面,心中只觉畅快无比,她赏着花儿,悠然的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全然不顾杨春玉能杀人的目光。
今日若不豁出去,未来杨春玉只会更变本加厉,自己越发受制于人。杨春玉还是在乎脸面的,表面上,依旧是和江绾和和气气,母慈子孝,暗地里,拳头却已经攥紧了。江瑶看她气的面色发绀,赶紧端着茶,小声安抚道:“母亲别气,日后我们好好待三姐姐,旁人见我们家宅安宁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沈淑珍冷眼看着,她可懒得管这些,江绾今日让杨氏吃了个哑巴亏,杨氏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看到大房家宅不宁,她心里就高兴,也算是报了二房这些年被大房压制之仇。江玥不知跑到哪里和小姐妹叙话了,现如今,沈氏最大的愿望,便是江玥能寻到一户比江瑶还要好的亲事,好好恶心恶心杨氏。
江绾正有些许百无聊赖,一位穿着深蓝色云锦长裙的夫人,带着个少女走了过来。江绾定睛一看,原来是柳府夫人和柳大小姐柳静婉。柳夫人与白若梅是手帕交,江绾幼时和柳静婉一同在女学读书两人自然成了好友。
江兆辰随军出征前,担心江绾日后回京难以融入世家小姐之间,便拜托柳静婉每月将京中大小事务写成书信寄与她,江绾心中一直很感激。
“阿绾,你身子可还好,你这继母怎能不给你请大夫。”柳夫人急急的问。
“柳姨母,我身子没事,您放心。”江绾甜甜的笑着,“柳姐姐身子可好,我才回来,还未来得及前去拜会。”
柳静婉坐到江绾身旁:“我一切都好,你回来我们就放心了,你有空也不要总闷在家里,常去我们府中与我说话儿,咱们一块儿做做针线也是有趣。”
“是了,女孩子家横竖不应总是憋在屋子里,你若是嫌家里不够自在便来我府上,随你们小姑娘怎么疯,怎么闹去。”
柳夫人与柳大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二人成婚多年育有两女。长女柳静姝,嫁与成安侯世子为妻,性情和顺,才学渊博。柳大人无父母兄弟,也无妾室。故此,家中夫人女儿皆是单纯美好,心中无甚城府。
柳夫人轻轻靠近江绾,凑近她耳边:“你要小心你那继母,不要与她过分争执,我担心她对你不利呀,再者说,你母亲身子一向康健,怎会一病不起,这些年我也暗中打听过,可...”柳夫人摇摇头,脸上满是惋惜之态。
“我知道了,多谢姨母。”
回江府的马车上,秋月感叹:“柳夫人和柳小姐对小姐真好。”
江绾笑了,笑容从心底流淌出来:“她们和兄长一样,是我的家人。”
是真正的家人,会互相关心,挂念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