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正是秋老虎最猛烈的时候。院子里的蝉叫了一夜,吵得江绾头晕目眩。府中用冰吃紧,杨春玉便从克扣了星云居的用度,并未给江绾送冰块儿避暑。
一大早,江绾就被热醒了,秋月赶紧泡了一杯薄荷茶服侍她喝下。
用过早饭,杨春玉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来了。
她笑着拉着江绾的手:“绾儿,你才回来,身边只有这一个丫头也是不够用,巧儿,惠儿跟在我身边多年,做事也算细致体贴,以后就留她们在你身边做事吧。”
两个穿着浅黄色衣裙的丫鬟走过来,给江绾行了礼。
“母亲将自己的身边人送给我,我就先谢过母亲了。”
见江绾没有拒绝,杨春玉心中松了一口气,到底是乾州长大的,性子虽烈,却是个实心眼儿的,没得她母亲的半分心机,这要是白若梅在,怕是要吵翻了天,说什么都不能让外人进了自己的院子。
杨春玉走了没一会儿,沈淑珍又带着人来了,也送了两个丫头,江绾迎合着她的话,心中冷笑:真是太心急了些,自己才回来一日便安插进人来监视,倒是这屋里又多了不少免费劳力,也省得秋月操心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沈淑珍走后,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几个丫鬟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江绾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正中央,给她们训话道:“平日我这屋里也没什么要紧事,秋月一个人就够了,我看今儿这天气上好,不如你们替我收拾收拾这院子,你们几个把那些杂草拔了,再把花种上,这屋里也有些生气。”
烈日正当空,院子里又没有冰块儿,这几个丫头都是主子的亲信,平日里哪干过拔草种花的差事呀。没过一会儿,已是汗流浃背,腰也直不起来了。
晌午过后,秋月从萧路手里取了买首饰换来的钱。
“小姐,萧路去了这京城中最大的当铺紫东来,这些东西只当了五两银子。”秋月将银子递给江绾,语气中带着愤然:“真是的,将咱们当作破落户吗,拿这些劳什子来打发。”
江绾收了银钱,努着嘴儿叫她瞧院子里的丫鬟:“秋月你说,她们能撑过几日?”
“小姐,我打听了,这几个人都是两位夫人身边贴身妈妈的家眷,要说那日子,可是过的比我们在乾州时还要强上许多,如今做这些粗使活计,怕是不过两日就得哭哭啼啼,嚷着回从前的院子里去了。”
“呵。”少女莞尔一笑:“只怕是回不去了。”
紫东来的雅间里,红衣美人儿轻摇着扇子,肌映流霞,娇艳尤绝,笑得倾国倾城,潦倒众生:“这江尚书府里是揭不开锅了吧,要嫡出的小姐用这些破烂首饰换银子使。”
她扇子轻轻一摆,指向门边站着的一个小丫鬟:“去,将她当的首饰拿上来让我瞧瞧。”
不多时,小丫鬟端着一个锦盒摆在她面前:“姑娘过目。”
红羽只瞧了一眼,娟秀的眉头皱起,眉目间满是嫌弃:“江小将军要是知道江府里的那位这样对自己的妹妹,怕是气的能从西北杀回来,往后她若是再来,无论当些什么都足足添上一倍的价儿。”
红羽听江兆辰说起过江家内宅之事,她也曾是官宦世家的小姐,最瞧不上的内宅里女人为难女人使出的手腕儿,都是一个府里讨生活,何苦来载?
冬凛得了江兆辰的令,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悄没声的潜入了江府,向江绾递了江兆辰的亲笔书信。江绾回了杨氏,只说是从前乾州乾州农户的女儿,自己留她在身边伺候。
容妃的赏菊宴定在九月初四,邀五品以上官员府中的夫人小姐前去钟萃宫赏菊。说是赏菊,但大家心中都明白,容妃这是借着赏菊,相看各家女儿,给几位皇子选妃。
杨春玉早早请了京城最好的制衣铺子,命其赶制一批最新的花样供府中的小姐们挑选,以赴宴席。
这天一大早,杨春玉便着人来请几位小姐,说是要做赏菊宴的衣裳,请几位小姐过去量尺寸,挑布料花色。
江绾到春喜院时,江瑶和江玥已经挑完了,江书慧在等她。
“妹妹先挑吧,我穿那个都是一样的。”江书慧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生怕惹了谁不高兴。江家四个小姐,只有她是个庶出,江书慧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到了议亲的年纪,杨春玉才肯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还剩下两匹,一匹是天水碧茉莉样式的,一匹是淡青色山茶花样式的。
江绾见江瑶江玥挑走的两匹也摆在一旁,便上手一一摸过去,这一摸不要紧,杨春玉竟被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绾儿快选吧,捡你爱的挑,你看,这淡青色多称你呀。”杨春玉拿起淡青色的布料在江绾身上比划。
杨春玉这是狗急跳墙呀,几批布料的材质手感完全不同,江瑶和江玥挑走的两匹是香云纱制的,那缎子软垂,摸上去又软又糯,触手生凉,而剩下的两匹则是最普通的素纱,这料子根本没法比。
江绾乖巧的笑笑:“母亲,我还是更爱这匹天水碧的,淡青的样式制成衣裳,想必二姐姐穿上也是极美的。”
“哈哈,你喜欢就好。”杨春玉干笑道,声音里满是尴尬。香云纱贵重,五十两银子才得一尺,她哪里舍得拿出这么多银子制衣裳。
江绾挑完布料回到星云居时,冬凛正噙着一块桂花糕。秋月说了在春喜院挑衣裳的事,冬凛听后安慰江绾:“小姐不必担心,将军命我带回了好些银钱,莫说是香云纱,就是用金子制的衣裳,我也定会给小姐寻来。”
江绾淡淡的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不必,我记得我娘有一件白色的衣裳甚是好看,先送去制衣铺打理一番,到时候就穿那一件吧。”
“是。”
不出两日,衣裳便赶制出来,送到各个小姐的院中。素纱本就不适用于制衣,做出的衣裳浮浮囔囔的,江绾穿在身上,整个人连脖子都看不见了。
她倒是不在意,本也没指望着穿这衣裳去赴宴。
汀兰水榭中,阮姨娘正一针一线缝补着衣裳,她出身江南,周身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的温婉可人,口气轻软道:“慧儿,你也大了,娘没什么本事,过些日子的赏菊宴,咱也不求容妃娘娘青眼相看,你好歹给各家夫人留个好印象,也别太出挑,惹了府中那两位不高兴。”
“娘,你忍让了这么多年,不还是被困死在这个屋子里,你身上痛的时候,夫人连个大夫都不舍得请,不若我们也为自己博上一博,好歹也是无憾了。”
“孩子,咱们女人这一生呀,就是依靠男人而活,什么权势呀、富贵呀,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好说话儿,娘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做个正头夫人。”一边说着,阮姨娘摸上了眼泪。
江书慧见母亲这样,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只能缓声劝慰她。她明白,阮姨娘身居内宅,一生依靠江澈而活,她的认知里,女子只要嫁了人就是极好的归宿,可江书慧总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草草了却·一生。
春喜院内,江瑶穿着新衣服高兴的直转圈,烟粉色的衣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衬得她娇媚动人:“娘,我穿这一身美不美,有没有艳压群芳之姿。”
“美,美。”杨春玉端着茶杯,看女儿乐呵的样子心里也是美开了花:“照我看,瑶儿比宫里的公主还要胜三分,配皇子也不为过。”
题外话:就佩服杨春玉这个盲目自信的金二,嘴上没个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