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悄没声儿的回了屋,将云景淮与萧路的话一五一十的向江绾说了。

江绾已经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显得比平日里多了些及笄之年少女的可爱。

江绾八岁离京,到如今已有七年。她人虽不在京城,只是京城的大事小情倒是一个也没有落下。

当今的圣上身体尚且康健,但已年过五旬。太子纨绔顽劣,寻了好些良家女子纳入东宫取乐,东宫的姬妾多如牛毛,太子无心治理朝政,只知厮混。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送入东宫。

圣上与先皇后青梅竹马,情深意重。太子三岁时,先皇后便殁了,圣上心疼太子从小无生身母亲疼爱,加上太子平日行事颇为小心谨慎,故而圣上对他的所作所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年前,有言官向皇上进谏,立贤不立长,应改立德才兼备的二皇子为储君。圣上闻之大怒,将此人流放至宁古塔,终身不得还京。从此再无人敢谈论立储之事。现今朝中不少大臣对太子颇有微辞,碍于圣上,敢怒不敢言罢了。

眼下看来,自己老爹是急于向太子表忠心。牺牲一个女儿的幸福换自己的仕途,这波买卖可是赚大发了。

江绾心中有些无语。她原也没想着老爹能对自己有多深的感情,只是这样坑自己的亲生女儿,多少有些不礼貌吧!江绾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算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万事还是靠自己吧!

江绾美美的睡了一觉。

天不亮就被秋月从暖暖的被子中叫起来:“小姐,萧公子叫我们启程了。”

江绾虽身居乾州多年,却也是身娇肉贵,从未经受如此颠簸。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浑身酸软疼痛。她却也没娇气,乖乖的爬起来。

萧路牵着马等在屋前,身旁不见白衣少侠的身影。

“怎么不见另一位萧公子?”江绾柔声问道。

“我家公...”萧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那位友人...额...”

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江绾嗤的一下笑出了声:“好了好了,我并无窥探之心,你也就别把我当傻子唬了,我们快些走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萧路后脊梁骨上冒出一层薄汗,差点儿说漏了嘴。

东宫里,太子派出的人没劫到所谓的美妾,吓的浑身颤颤巍巍,等着太子发落。

太子云景承拥着两个刚送来的波斯美人儿,倚在暖榻上。

那美人儿身量纤纤,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间流露出说不出来的异域风情。她们穿着极为轻薄的衣料,露出纤纤细腰,身子因为冷而微微打颤儿。一个正小心翼翼的给云景承捶腿,另一个剥开贡柑,送入他口中。

甘甜的汁水溢满云景承的口腔,惹得他心情大好,他伸手抚摸着美人儿的脸蛋儿,伸出舌头舔吻着她那如葱段儿般白嫩的玉指,好生叫人恶心。

正耍乐间,云景承的心腹楚哲来报:“殿下,穆老大的那伙儿人被杀了,咱们的人到时,江家大小姐,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景承正醉在温柔乡,他猛地起身,一把推开了两个美人儿:“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都被灭了口。”

云景承摆了摆手,冷笑出声:“呵,无妨无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小姑娘早晚是要回京城的,等她回了京城,我再好好玩玩儿。”

云景承不缺这一个女人,东宫里的女子那个不是姿容绝世,有好些他连模样都记不住。但,是他的东西,他就一定要牢牢攥在手心儿里,哪容得他人染指半分。

萧路带着江绾和秋月赶了两日路便到了定京城外。

秋月掀开帘子,看着街上的繁华,不禁感叹:“小姐,这京城比我们离开时更热闹啦!”

闻言,江绾抬起头,看着街巷铺子人声鼎沸,纷纷扰扰,竟生出一种仿若隔世之感。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江绾还记得幼时与母亲一同逛铺子的场景,如今母亲亦离世多年了。

不出一盏茶的工夫,马车便停在了江府大门前。

只见江府上上下下皆着白衣,大门外,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妇人身材丰腴,面色红润,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和气又仁善。她的身后站着一位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她的眉眼与江绾有几分像,只是多了些天真憨态。

见马车过来,那杨春玉急忙迎了上去。

秋月扶着江绾下了马车,还未站定,杨春玉便拉住了她的手,眼中含着泪,问到:“绾儿,一别数年,你可还记得母亲。”

江绾看着她这般惺惺作态,心中有些作呕。

她忙装出一副身子孱弱的柔弱姿态,用手帕掩着嘴,轻轻咳嗽几声,微微行礼,道:“咳咳咳,不孝女儿给母亲请安了。“

杨春玉赶紧将她扶起,拉过旁边的少女,说道:“绾儿,这是你妹妹江瑶,瑶儿,快,快给你姐姐行礼。”

江瑶闻言,微微蹲下身子,不情不愿的向江绾行了一礼.。

“见过姐姐。”眼中透出了一种与她年纪不相符的轻蔑。

“怎么不见父亲?”江绾问道。

“你父亲病倒了,你祖母怆然辞世,他心中悲痛,一不注意,便感染了风寒。”

一边说着,杨春玉一边携着江绾的手往府中走。

只见府内亭台楼阁细致精巧,池馆水廊淡雅秀丽,令人赏赞不觉,可惜,一切早已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了。

杨春玉拍了拍她的手,和蔼的说道:“绾儿,你先回星云居,收拾收拾,晚些时候,给你父亲请安,给你祖母守灵。”

江绾乖顺地应着,带着秋月,一众奴仆拿着几件行李,向星云居去了。

这边送回了江绾,杨春玉心里急得直冒火,脚下也像是生了风,一心想听雨堂去找江澈。

她想不明白,夫君已是将一切安排妥当,江绾是怎么逃脱了虎口,这下得罪了太子殿下,可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一路小跑着到了听雨堂:“老爷,老爷。”

“你慌慌张张做什么,哪里有半点儿大家夫人的做派。”江澈撂下手里的书,站起了身,语气里捎带着不满。

“绾儿,不是...不是....”她跑得太急,一时间有些气喘。

江澈没耐心等她说完,他屏退了伺候的小厮,向杨春玉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关上了房门。

小声对杨春玉道:“太子未劫到绾儿,却也并未来寻我要人,你日后休要在人前提起此事,凡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呀。”

江澈为人最是爱惜脸面,他有意投靠太子一派,又不想主动将女儿送入东宫为妾惹人诟病。于是便买通了太子身边的一个亲信,花了大把的银子在京城最好的酒楼望江楼里摆了桌宴席,请人吃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江澈借着醉意说明自己有个貌美的女儿将要接回京城,自己操心女儿的婚事,寻遍京城,仍找不出一家公子能配得上她。又有意无意向那亲信透露江绾回京的必经之路。

江澈心里打好了算盘,府中共有四位待嫁的小姐,若是皆能与显贵结亲,那江家日后必将是有数也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这边萧路牵着马车从后门混入了江府,府中今日人来人往,琐事繁多,所幸无人注意到他。

后院养马的小厮霍北正叼着根儿草棍儿和一群小孩子斗蛐蛐,见是生面孔,心中有些疑惑,扔下那帮小孩儿,凑到萧路身边:

“这位大哥,你,不是这府里的人吧?”

“啊,”萧路拴上了马,转身露出一副憨憨的表情:“我是乡下人,小姐回京缺了个车夫,这才把我带进来了。”

“嗨!你早说呀!”霍北长臂一展,搭上萧路的肩:“原来你是在府里有人儿呀!放心,以后我罩着你。我跟你讲,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就没有小爷我不知道的,只是苦于无人引荐,到现在还是个喂马的,现你既来了......”

萧路听到这话强忍下把他推开的冲动,嘿嘿笑道:“嘿嘿,兄弟,日后还要烦请你多多照顾呀!”

这刚混进来就遇上个包打听,萧路心中无比庆幸,他并不擅长和女隽打交道,长相也不讨人喜欢。霍北不过十二、三岁,还是调皮憨玩的年纪,没什么心眼儿,从他口中套话不难。

“好说好说。”霍北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在这府中一个人喂了两年的马,如今多了个人和他一块儿干活儿取乐儿,自然是多些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