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告状
张广林到达县衙时,县衙大门外已围满看热闹的人群。
低头看,一条长长的血痕穿过层层人群,直达县衙大门台阶下。
张广林奋力往人群里层挤着,只听见登闻鼓‘咚、咚、咚’的响声,一声接着一声传出。
好不容易挤到最里层衙门大门台阶处,那辆传说中拖着仨人招摇过市的驴车,正停在台阶右侧的石狮子旁。而被拖行得三人仿佛血泼过一般,浑身上下都是各种明暗程度不同的红。
可见车主是一点情面也不留。无论车行路线还是车行速度,都选择了伤害最大的一种。
抬头向上看,一个年龄不足十岁的男童双手执鼓椎,抡起瘦弱的臂膀敲击着比他高大不少的登闻鼓。
男童身旁四五米处,另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俊逸挺立的少年,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望着遥远的天边。显示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自信。
百姓们看戏归看戏,却都只敢停留在台阶的石狮子后方,再往前拥挤可就藐视朝廷了。
张广林一眼认出男装打扮的倪嘉,他心中五味杂陈。
说不清是终于找到倪嘉后大石落地的轻松,还是看到她肆意妄为时又重新涌起的无奈,亦或是那股反复出现的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其他人不敢随意上前,张广林却没有这个顾虑。他刚抬步踏上阶梯,衙门正门便打开了,八个皂隶拿着水火棍从大门内涌出。
为首的班头一开口就震慑住周边围观人群,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大胆刁民,岂敢在县衙门前放肆喧哗!”说话的人是皂班班头项一力。
县衙衙役一般分为三班,常有“三班衙役”的说法。分别为皂班、捕班和壮班。
皂班衙役又被称为“皂隶”,负责长官的随行护卫、开道、升堂站班,在公堂上执行刑苔等任务。
捕班衙役即“捕快”,负责案件侦缉、抓捕罪犯、传唤被告、证人等任务。
壮班衙役又被称为“民壮”,负责把守城门以及看守牢狱、守护库房等任务。
项一力看了眼敲鼓的季炀和不远处的倪嘉,冷面说道:“今日不是放告日,有何冤情明日再来。”
“重大刑案除外。”倪嘉不以为然地接过话头,同时鼓励地看了眼季炀。“强盗杀人罪当属其中,不是吗?”
季炀鼓起勇气从衣服里拿出诉状,毫不犹豫跪下身,双手将其举过头顶。
“小民要告杜方及其同党,光天化日之下行谋财害命之事。”
这张诉状是季炀亲眼瞧见倪嘉在车棚内一气呵成,明明车子晃悠得那么厉害,可她下笔如有神,甚至一笔一划都不曾坏过。
季炀对倪嘉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无法用言语表达。姐姐不仅医术高明,竟然还能写状子。
他虽启蒙认识些字,即便看不出文章好坏,却也清楚字迹优劣。姐姐的一手楷书,如同她本人一般俊逸敞亮。
“杜方?”项一力眉头皱起,该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个杜方吧。
“人在那。”倪嘉轻描淡写地指了指石狮子处。
项一力顺着方向望了过去,接着倒吸了口凉气。
那三坨血呼呼的东西,是被告?!
“大胆,你们竟敢动私刑?”祈祷千万别是杜方啊,他不想趟浑水。
“差爷,难不成咱这种善良老实的平民百姓只能坐等挨打挨杀,不可反击自卫?”倪嘉不急不徐,音量恰好能使吃瓜群众都听清楚。
“杜方三人为了抢我家银两,将我娘和妹妹打得浑身是伤,我娘本就在昨日地龙翻身被砸成重伤,更是险些死在三个恶徒手上,我妹妹才五岁他们也不放过。万幸大夫即使医治,她们才捡回一条命,我娘和妹妹此刻还在医馆躺着呢。此事城北棚户,好多人都看见了。”
季炀一口气将话说完,内心砰砰直跳好不紧张,还好他没出差错,也不枉他在车中反复练习。
项一力闻言便知男童嘴里的杜方,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们杜师爷的侄子。
哎!该来的躲不过。
那杜方就是个街霸王,平日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一直相安无恙,没想到今日踢到铁板了。
项一力不愿惹祸上身,毕竟杜师爷在县令跟前有几分薄面,而且杜师爷背后势力可不简单。
早知如此,今日他该答应换个班。
众目睽睽之下,项一力也不能不作为,他朝身后的兄弟们递了个眼色。几名皂隶心领神会,小跑下台阶打算将杜方三人抬入衙门内。
“虽是被告,但此三人受伤严重,先将他们收监,待县太爷派人查明真相,再替你们做主。”
项一力公事公办在前,接着他话锋一转指了指和登闻鼓相对立的,大门左侧两块一米高的戒碑。
“认识上面的字吧,若情况不实,你们可小心些。”
两块戒碑,一块刻着“越诉笞五十”,另一块刻着“诬告加三等”。
“头,他娘的,这绳结解不开。”
项一力威严肃穆的话音刚落,他的下属们就很不给力地嚎了嗓子。
噗嗤!
也不知是谁忍不住笑了声,其余围观百姓一个接一个低头耸肩,身体不同程度颤抖。
项一力恼羞成怒,冲着下方喊道:“解不开,他娘的还砍不断吗!”
骂完他又恶狠狠瞪着倪嘉,忽然他双眼一眯,仔细瞅了瞅倪嘉,貌似发现挽回面子威望的好机会。
“好啊,你竟女扮男装藐视公堂,来人——”
“且慢。”
张广林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他在旁边观望了一阵,发现倪嘉对上衙役游刃有余,于是没急着靠近。
此刻张广林明白这个皂隶妄图加罪于倪嘉,于是迅速挺身而出。
“原来是张解元,您折转回来,是否有要事拜访县令大人?小人这就去禀报。”项一力迅速换了副嘴脸,恭恭敬敬说道。
张广林大清早就来过县衙,县令江维侗将他奉为上宾。
其实张广林夺得解元时,项一力曾给张家报过喜,张家人或许不记得他,可他犹记张广林的风逸神采。
如今项一力又得知县令对张广林态度不一般,他当然不敢得罪这位年轻的举人老爷。
“此乃我家寡嫂,因出门不便才作此装扮,并非藐视公堂。”张广林挺直身板,将倪嘉挡在身后,隔绝了项一力打量的目光。
“原来如此,误会,都是误会。”项一力笑着说道,“只不过您这位嫂嫂实在厉害,还请各位进衙门详谈。”
项一力认定此事必有张广林的手笔,否则一个妇道人家和一个小娃哪有这种胆识。张广林又得县太爷青睐,故此事背后有没有啥弯弯绕绕,他可不敢胡乱判断。
项一力本就打算将倪嘉和季炀留在县衙内,毕竟他们伤的告的是杜师爷侄子。若让二人离开,杜师爷知道后还不定怎么给他穿小鞋。
此刻张广林出面就再好不过了,冤有头债有主,阎王打架,他这个小鬼就不跟着掺和了。
“好。”张广林点头同意。
所有的事一并解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