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林的忽然出现,让倪嘉颇为意外。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肯定是要继续下去的。

因此张广林点头答应留下后,倪嘉也从善如流答应了。

“他?”张广林看向季炀。

这么小的孩子就不要掺和进来了吧。

“状是我告的,我当然要留下。”

季炀哧溜一下起身站到倪嘉身边,拽住她的袖子。

这个哥哥说姐姐是他的嫂子,还是寡嫂。那姐姐岂不是和娘一样,那他更要保护好姐姐。

“走吧。”倪嘉牵起季炀的手,无所畏惧地迈步进入衙门。

还是这么任性,张广林无奈叹了口气,跟上二人。

项一力将三人安排在一间侧屋内,便去向县令江维侗禀报此事。

“我有话同你说。”

“季炀,姐姐有事要和哥哥说,辛苦你去门口替我们把风。”

倪嘉将季炀支开,率先开了口,“你不该趟浑水。”

“你呢,不也一样?”眼看明日就要离开,今天为何搅进人命官司。“哪怕你生我娘他们的气,也不该这般不顾后果。”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呀,看来你都知道了。”

“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张广林躬身作揖。

“为何道歉?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你们家同心同德、休戚与共,难道不是值得欣慰的事?”

倪嘉有些看不懂张广林,因为他此刻的行为不太符合逻辑。

在倪嘉记忆中,张广林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其他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排在他的家人前面。

他的老娘和自己产生矛盾,他最该有的行为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她是晚辈,被长辈训斥两句听着便是。何况他娘也并非出于坏心思。

按照张广林原本的性格,不长篇大论教训她目无尊长就不错了,他绝对不可能因此事向她道歉。

“你不打算一起走,或者你根本没打算走?”

张广林并未回答倪嘉的问题,他此刻一门心思想着该如何规劝倪嘉和大家一起离开锦阳城。

打官司哪里是一日两日的事,尤其是这种事关人命的刑案,张广林不信倪嘉没考虑过。

“嗯。”倪嘉不屑说谎,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反正她在哪都能调养身体,还需小半个月就能将体内的炁全部调和完毕,接下去就是慢慢恢复精神力,以及其他各项实力。

暂时在锦阳城住下也不错,这儿一样有大把愿力可以薅。

至于那些快要打过来的鞑子,压根不在倪嘉的担忧范围内。

先前她为了了结和项家四个娃的因果律,才决定一起上路。如今他们有了更好的去处,关键是他们自己做出了选择,因果律就相当于了结了,她继续留下就没意思了。

倪嘉本就是独狼一匹,不喜欢和旁人牵扯不清,现在正是离开的好机会。

面对倪嘉的洒脱,张广林心中不是滋味。

“你不愿和张家同行,我理解。但请务必离开锦阳县。南下,势在必行。”

张广林清楚倪嘉不喜欢被人掌控拿捏,但有些事不能只凭喜好,而不顾后果。

于是他不得不退一步,劝说倪嘉一起离开。

至于南行路上,倪嘉不愿意和张家人待在一起都无所谓,他会嘱咐大哥背地里多多照看她。

为什么?

倪嘉越来越疑惑。

为什么张广林如此关心她的事,他们没多熟吧。

他现在做的事,完全和他的本性相悖。

【主人,小举子该不会看上你了?一定是。梅子的CP雷达从没出过错。主人的魅力天下第一。】

她就说嘛,即便主人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弄得惨不忍睹,也绝对有人心甘情愿贴上来。毕竟主人的魅力摆在那。嘿嘿,她预言家的身份,实锤了。

“是从没对过吧。”倪嘉无力吐槽梅子毫无根据的自信。

她从不相信一个人会忽然发生重大改变。要么此人遭遇重大挫折,要么他有所图谋,这两点显然不符合。

那就是……要么他换了芯子。

啧,也不太像。

不过,小心无大错。

张广林若真是换了芯子,问题就有些严重了。

究竟是哪种类型的换芯子?

必须尽快弄清前因后果。

倪嘉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刚开始一天就结束了。

“你刻意来找我,只是为了一起南下的事吗?”

倪嘉向来不喜欢毫无根据地胡乱猜测,于是她开始主动引导话题走向,打算试探一下张广林。

“不是。”张广林欲言又止,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握拳,似乎在做思想斗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何要趟这摊浑水?你明儿也要离开吧,如果衙门认定你我是一伙的……”

“哦不,他们或许以为你才是操控一切的人。毕竟我和季炀,一个无知妇人,一个半大孩子,怎么看都只是棋子。若没个执棋人,我们哪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

“此时挡在我们前面,你才是不想走的那个人吧。”

“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

一个接一个犀利的问题抛向张广林,倪嘉很擅长一步一步加压式盘问。

完全不给对方思考时间,对方就很难编出圆满的谎话。

当然,世界上就没有毫无漏洞的谎言,哪怕亦真亦假,她也有办法抽丝剥茧,找到真相。

“我找你,确实有其他事。”

张广林并不打算用谎言搪塞倪嘉,她太聪明太通透了。从她刚刚的提问,张广林就知道,倪嘉绝不会相信一丁点谎言。

而且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不断警告他——别说谎,千万别说谎。

哪怕最残酷的真相,都比善意的谎言强。

一旦对她说谎话,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我希望你能单独立户,和四个孩子彻底撇清关系。”

哇偶,是实话呢。

倪嘉勾起嘴角,终于对张广林有了一丝欣赏。

男人嘛,就该敢作敢当。

“这么说你又改变想法了?昨天晚上你对我的‘不情之请’就是这个吧。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的决定变了又变?你不该是举棋不定、朝令夕改的人。”

张广林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更不愿说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斩断关系后,我可以助你另立女户,以后你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但即便你立了户女户,我还是希望你能和大家一起南下,锦阳县真的待不久。”

张广林想尽量降低这个决定对倪嘉造成的伤害,继续说道:“此事是我做的不厚道。我承诺即便断了关系,南下一路张家绝不弃你于不顾,定会拼命护你周全。等到了南方安定下来,张家也会保你衣食无忧。若……”

“若我想改嫁,张家是不是还要替我另觅良婿,添妆送嫁呀?”

倪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异想天开,妄想决定她后半辈子的人。

刚刚那点欣赏,早已荡然无存。

男人果然都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