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祭台

下一秒，嘈杂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看到一些人正从他们经过的那条阶梯走下来，正大声地交流着什么。

林栖明明听到了他们发出了各种熟悉的音节，但他却无法将这些音节组成连贯的语句。

他很快失去了兴趣，目光从这些人身上移开，往上看去。

他看到了原本灰扑扑的房屋窗口亮起了昏暗的光，只有最下方的几层有极少数的窗口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整个地下坑洞其余所有窗户都被这种朦胧的光源所映照，变成了一个又一个被点亮的正方形。

于是，在一种昏暗的氛围中地下的人类建筑变成了一个由发光的方形组成的漩涡。

而在坑洞之外，一片浓郁的黑色包裹了整个天地，天上圆盘散发出的光消失了，想必无皮人早就在众人不知不觉间离开。

林栖此刻之所以能够看清周围的环境，则是因为在他头顶，空中漂浮的黑影在天黑之后成为了巨大的光源。

像是膨胀的中心有一颗小型的太阳，其光线正透过一层组织液、血管和包裹着油脂的皮肉，照射到此间来。

林栖第一次觉得“光”竟然也能令人感觉到油腻与恶心。

在他观察四周的这段时间，人声逐渐靠近，他看到有人走到他面前冲他讲话，但对方的话就像隔着一层水膜，明明可以听见，却完全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再怎么努力去听，也只能得到同一个结果，林栖干脆放空了脑袋，仔细打量着对方。

这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五官的轮廓很深，肤色偏黑，典型在沙漠中长期生活的人的样貌，但看不出来是什么人种，所以也分辨不出他说的什么语言。

对方裹着一件材质粗软的长袍，衣服颜色灰暗，看上去很久没洗过。

最明显的莫过于对方嶙峋突出的骨头，只有瘦到一定程度才会在一个成年人身上看到这副模样。

林栖猜测对方一定处于长期缺乏食物的状态。

他不停地在对林栖说着什么，林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理他，他却没有任何气馁，意图要同他交流。

林栖感觉到一种违和感，他移开目光去观察其他的人，发现那些人对他根本无动于衷，自顾自地走向中央的祭台。

他数了数，包括面前的男人，一共有17人。

和之前偷偷躲在房子里注视他们的人数对上了。

人数、地点和林栖所处的位置都没有发生改变，但他的同伴们却全部消失了。

这是为什么？这些人又为什么突然会从房间里出来，还主动跑来和他聊天？

是因为……天黑了？

林栖最终将目光转向中心的祭台，他直觉那里会有新的发现，或许他的疑惑能得到解答。

他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林栖没有任何回应，他也不带一点烦躁。

出于礼貌，也因为对方跟他说了这么久话，他决定回应一下对方，不管对面的人能不能听懂。

与此同时，林栖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对他道：“不好意思，我要去那里了”，说着他指了一下祭台。

然而，不知道触发了什么关键的地方，两人之间的水膜像是突然被戳破了，对方的声音一下子如洪流般涌进了林栖耳朵。

他听见对方说到：“……赶快去，要迟到了”。

林栖的脚步一顿，盯着对方：“你说什么？”

那人疑惑地看着他，语气中带上了催促：

“我叫你赶快去祭台那边啊，神降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因为迟到惹怒了族长，在下一个黑夜来临之前，你都喝不到水了”。

神降仪式？下一个黑夜？

看来空中的巨物确实是他们信仰的神，而这些原住民确实是因为黑夜才从房屋里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原住民能这么自然地同林栖交流，好似他们之间从外貌到穿着上的差异完全被忽略掉了。

而且，明明一开始他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在他开口后，突然又能听清了。

林栖很难不令人怀疑自己在无形之中打破了什么界限。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打定主意要去看看祭台上会发生什么。

林栖收敛心神，对男人微笑道：“你说得没错，我们赶快去祭台那边吧”。

在两人走向祭台的同时，林栖利用小艾打量着这名男性。

很奇怪，与他自己看到的没有区别。

而整个地底的其他地方在小艾的视角下看来，同样没有太大的区别，他收回了手，让小艾暂时隐藏起来。

几分钟之后，他们走到了祭台下，跟随着前方的人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真正踏上祭台后，前方的人走到了其他的方位，不再遮挡视线，林栖得以看到祭台上的全貌。

那些走上祭台的原住民环绕于中心的“柱子”周围，安静地跪坐着，只有一个看起来格外高大的老头站在“柱子”旁边，威严地凝视着每一个到来的人。

想必这就是男人所说的族长。

林栖对比他和其他人的脸色、体型，得出一个结论：这名族长虽然老，但身体相当健康啊。

这么想着的同时，林栖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盘腿坐在地上，有了前面人的遮挡，那名族长应该是不介意他的坐姿的。

也正如林栖所猜想，族长的目光只是如常地扫过了他，并没有在他身上多作停留。

林栖没有等太久，所谓的神降仪式开始了。

族长没有说任何话，他仅仅只是简单地转过身，他身后那些跪坐的原住民便高举双手，身体前倾俯趴在地上。

随后族长将双手掌心印在中央的“柱子”上，这本应该是某个“人”的左腿，它被拉伸延长，连接着上方鼓胀膨大的身躯。

林栖听到从其他人口中传来的低语，他仔细去听，发现每个人说的内容都不一样，他们自说自话进行着同一个仪式，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祈求神明降下赐福。

很快一个明显高于其他人的声音传进他耳朵，正是那名族长。

他正闭目垂首，仿佛正在通过手掌与他所谓的神交流：

“……在下个白天到来之前，愚昧的信徒祈求神明以化身赐予信徒们生命之源，信徒将永远献上自己忠诚的信仰。

在下个黑夜到来之前，神的目光将注视着背弃者，背弃信徒、背弃信仰者将受到永恒的灼烧。

阴影中行走的神明的使者，在神降日后的下一个白天到来之前，将再次踏入至高无上的祭台，迎着神的目光，庇佑胆小懦弱的信徒们……”

他几乎是以咏叹的方式说出了这样一段话，但还有没有结束，在一段沉寂之后，这名族长压抑着激动道：

“伟大的哈斯神，您终于将以真神的姿态同众神们站在最高处！”

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站直，双手离开柱子，然后高举，大声欢呼。

“哈斯神即将成为真神！神降日会在下一个黑夜到来！”

趴在地上的原住民们此时也直起身，高举双手欢呼：

“哈斯神即将成为真神！神降日会在下一个黑夜到来！”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狂热，他们不停地呼喊着同一句话，仿佛在进行一场狂欢。

林栖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中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祭台上所有的人加起来，远不止17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