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吟垂眸，半掩，闭上了眼。
她是被凤辞叫醒的。
余光里身旁已没了另一个身影，那里的床铺温度冰冷。
镜吟下了铺洗漱，一旁的凤辞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揉一下眉间。
镜吟心知是之前施窈和黎啦下的迷香影响到了他，到底是个孩子，连着吸入两次强力的迷香总归不好，好在之前也留了一丝神力护他，这后劲应该不会太久。
“ 咔————”
镜吟转头，对上进门的人，掩眸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眼，淡笑着欠礼：“ 施姐姐早。”
收到问候的施窈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看向笑的温柔的女孩，缓缓眨了眨眼睛，扯着笑回礼：“ 早啊。”
除却声音有些沙哑外，几乎看不出施窈有其他地方的状态异常，当然，除了那淡淡的血腥气和烟味儿。
镜吟并不打算多打扰，两人浅浅交谈后便各自错开做其他事。
今天是下军舰的日子，约莫午时就会到达联芙里。
等凤辞两人将行李打包收拾好，镜吟也跟着凤辞去了食堂。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那些世家子弟得到了很明显的讯息：“ 别烦凤家人。”
镜吟上军舰以来两次出门，结果还都是跟着凤辞出来的。
旁人堵不到她又不敢去找她。凤辞更不用说，那垮起的冷脸跟他爹学了个十成十，三米内即可感受冬天的至盛气息。
还是去了璇玑再说吧，凤辞不可能能一直守在凤眠旁边，总有她落单的时候————众人总这样暗暗咬牙想着。
房间内还有施窈在休整，凤辞两人也就在食堂就餐。
在凤家餐厅吃久了，食最好不言的习惯跟到了这里，加上凤辞状态没有完全恢复，两人话都不多。
任其食堂欢声笑语，两人无动于衷。
“ 啊，是你们。”
一道熟悉的欢快的女声传来，镜吟抬眼，撞进那双目光温柔清澈的眼。
“ 还记得我吗？” 那人慢慢弯腰与镜吟平视，嘴角带笑。
“ 我叫黎啦，是第一天接你们的姐姐噢。”
镜吟看着她，缓缓放下筷子，准备起身却又被轻轻摁了回去。
只见黎啦扬着灿烂的笑：“ 不用行礼。我只是刚好看到你们就过来看看。这几天好像都没有看到你耶，刚刚也看见你频频摸鼻子，是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不要忍着，我这里有药。”
女孩说话的声很软，听着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镜吟淡淡看着她，笑：“ 黎啦姐姐，我可以要一些头疼的药吗？”
黎啦一愣，随即化开淡淡笑意：“ 好啊。”
说着就向远方小跑去，那倩丽的身影额外的活泼，就像十几岁的小女生，在最好的年纪，洋溢着自己的青春。
“ 你还是没动她啊，施窈姐。” 另一侧坐着的男孩挑着眉，看着那蹦蹦跳跳的身影，低低笑着道。
被询问的施窈未曾抬眼，只低头吃着饭淡淡回道：“ 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不置可否。
消除恶，不仅是一个恶的灵魂会消失，与之有关的记忆都会随之消散。
就像黎啦忘记了她曾与恶附身的舰长成为了地下恋人，就像现在苏醒过来的舰长接管的记忆中也没有这一回事一样，她（他）们都忘了，所有人都是。
可是伤害是不会消失的。
以往几年被侵犯过的孩子照样是被侵犯了而不自知的。
就像第一晚就遭殃的那个世家小姐，身子疼痛，高烧不断，还以为是水土不服。
就像第二晚的那个世家少爷，今天也躺在了房间里高烧下不来床。
就像黎啦。
与恶亲密接触了三年的黎啦，她自己忘记了那段记忆，但不代表她的身体还是完整的。
更可悲的是，因为大量接触了恶的黏液，她的精元已经受损，身体开始病变，寿命………
兴许就这几年了。
“ 你很早就知道这军舰上有恶，但是第一晚，第二晚，你都没有告诉我的意思。” 施窈淡淡道，也不看顾伦，自顾自的吃着。
顾伦一顿，无奈一笑：“ 除恶本就是顾氏一族的责任，怎么能让你涉险。至于另一个原因………”
顾伦嗤笑：“ 那是那两个蠢货该受的。” 他自然得等完事了才出手。
施窈握着的手一紧，端起餐盘起身：“ 下次别让我看见这种做法。还有，”
她对上顾伦的眼睛，神色不清而冷淡：“ 别忘了，我也姓顾。”
不等男孩反应径直离开，顾伦愣了愣，眯眼，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神色难辨。
事实上被那只恶影响到的不只是被侵犯的孩子，有些没遭殃的也会出现身体抱恙的情况，至于为什么……
看着远处架子上的奶油蛋糕，镜吟敛眸。
将药品拿来递给她后，黎啦就被叫走了，那眼底掩藏的的青涩爱慕，想来应该是舰长了。
不久后，长笛声响，全员集结甲板。
下舰的时刻终于是要到了。
远处的岛屿若隐若现，军舰正缓缓前行逼近。
高台之上，男人正了正衣装，抬步靠近围栏，望着下方乌黑一片的人群，他缓缓巡视，神色平静。
“ 各位，”
“DM-076的航程即将结束，感谢这几天大家的配合。”
目光缓缓流动着。
“ 这十几年我接送了一批又一批新生学子，你们是我接的第十三代，十三，这个数字刚刚好。”
“ 璇玑院盛天骄，九十三年方回头。”
重音落在了最后三个字。人群挪动，人人心知，九十三年，说的就是九年制和十三年制，能顺利毕业，这意味着什么。
此刻众人的不自觉的集中在了高台的那个身影上，只见他缓缓沉声，铿锵有力。
“ 愿各位学成归来之时，执毫笔，披战袍，无畏无惧凛然正气———”
“ 以少年挥斥方遒之躯，复我泱泱华国，辉煌之兴！”
话落，男人眼神严肃，起立正姿势，朝下方标准的敬礼，周遭的军人不分男女，皆面朝众人，目光坚定，动作一致，声音响彻军舰，行着她（他）们最高之礼。
男人的嗓音沙哑而又高昂，饱含着浓烈的情绪。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他的语言慷慨激烈，抛去了以往的严肃和沉闷，他面对的，注视着的，是这个国家未来的新生！
一如既往。
下方的人群在短暂的静默后开始骚动，其中一片人群格外的明显————
那些寻常家庭出来的孩子，没有世家子弟优越的环境和巨大野心，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是掌握权利和名誉，更多的是被灌输爱国思想。
她（他）们处于社会的下层，体会着人间的寒苦，或许比上层更知这个国家的病根。
她（他）靠着自己的天赋，家人的支持，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野心不是没有的，可爱国情怀根深蒂固，容不得她（他）们不为此所动。
而比起这些孩子们眼中燃起的热血之意，另一片人群，即世家子弟们则安静了许多。
但到底两方的情绪都并非完全，总有一种情绪在两方中寥寥无几般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