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哥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人群里翻飞的红衣人,看着他几乎撑不住,要瘫在地上。

“秋蝉常青,快将寝殿门打开。”

“什么?小主儿,这会儿打开行吗?”常青忧心忡忡看着禹哥儿。“奴婢看外面......”

“我说快打开!”禹哥儿从窗户边垫着的脚蹬上跳下来,将头上碍事的流苏一把拽开,就要朝门口跑过去。

秋蝉赶紧第一个跑到寝殿门口,抱住门栓,开始往外拔,常青也赶过去,两个人合力,将好不容易拴起来的门打开了,瞬间几个哆哆嗦嗦的小宫人哭着喊着要求主子让进来。

禹哥儿什么也没说,直直地朝外面走去,身上披着的厚厚的披风太碍事,她直接将披风甩掉了,走到正殿门口,门虚掩着,还有逆军闯进来砍杀抢夺的痕迹,应该是逆军闯进来之后,见外面无心在反抗,宫门口又被关上,又一窝蜂跑到门口支援去了。

她使劲推开殿门,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几乎要吐出来,然而她紧紧抿住嘴唇,一步步朝那个几乎支撑不住的男子走去。

无心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失血过多,身体已经开始发冷,他撑着不让自己倒地,看着朝自己渐渐走过来的女子,竟然有些恍惚。

那个女子应该是为自己而来的吧。他下意识擦擦脸上的血渍,看着禹哥儿走过来,嘶哑着声音说:“小主儿请留步,这里太脏。”

禹哥儿低头看看自己玫红色的裙摆已经沾上了血渍,然而那并不显得惊心怵目,反而溅在上面就像开了一朵朵的梅花。她一把扶住无心,将他几乎拦在自己的怀里,用手帕给他擦脸上留下的血渍:“你个傻子,怎么不跑呢。”

无心一阵咳嗽,说不出话来。

秋蝉将禹哥儿甩掉的披风捧出来,递给了禹哥儿,禹哥儿赶紧给他披上,又摸摸他渐渐变凉的手,不知不觉心揪起来,对秋蝉常青说,“先安排殿里多生几个火盆,将常乐公公扶到寝殿里,其他人等先分班,将逆军的尸体抬到一旁,静候圣上处置,剩下的人轮流守住殿门,谁也不得擅开,常青将殿内的衣物药物跟吃食盘点一番,给大家发放,还有不守宫门的人,将受伤宫人聚拢到一处,先照顾着,有缺什么的,直接去寝殿里找秋蝉姑姑,报上来,有不听号令的,一概格杀。”

禹哥儿头一次这样疾声厉色地吩咐,听得宫人们都是一凛,然而出去宫门就是个死,这每个宫人都知道,也都乖乖听从吩咐安排了,有条不紊得行动起来。

依附着沁香殿的剩下的几个采女也都因为是皇帝的女人,首当其冲被抓被折辱了,这会见到的,只有横躺一地的尸首,还有几名侥幸没有死的宫女,被抬出来,气息奄奄躺在一旁。

掩上的宫门将喧嚣隔在门外,禹哥儿几个人将无心扶到寝殿的椅子上,无心要起身,被禹哥儿强行按住,说:“你就先在这里歇息吧,如果不好好保养自己,如果再生病了,如果有新的逆军冲进来,谁来保护我们?”一句话说的无心不动了。

待常青捧水盆过来,禹哥儿伸手试了试水是温的,松了一口气,亲自拿着手里的帕子,湿了水,绞的半干,给无心擦拭起脸上的血渍来。

常青秋蝉看看眼前的场景,互相看了一眼,出去找吃的与伤药去了。

禹哥儿此刻眼睛里只有无心,他的脸擦拭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无心猛然抓住了她的手,禹哥儿知道,他的脸上一定贴了面具。

她就静静的等着,看着无心自己将脸上的面皮揭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年轻的面庞来,他五官分明,眉毛浓密而直,眼神深邃而幽冷,仿佛看穿一切,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皮肤苍白脆弱,眼睛下面一片乌黑。

他的长长的睫毛因为呼吸不匀强忍着疼痛而不时轻轻颤抖,强忍住深呼吸不发出咳嗽声,无心接过禹哥儿手里的帕子,自己沾了沾水,将脸上的面皮擦拭干净了。

“如今你知道了我真实模样了,这个宫里我没有办法再待下去......”无心说。

禹哥儿几乎听到他身上的血滴到地上的声音,“我先给你清洗一下伤口吧,一会儿上药,会好一些。”禹哥儿说。她轻轻的捻起他的衣角,被无心制止了,自己扭过身去,将外衣脱下来,然而中衣就不是这么好脱的了。灰色的中衣跟里衣已经跟血肉混在了一起,变成深红色,透出浓浓的血腥味,碎成一条一条的,脱是脱不下来了,只能用剪刀剪了,慢慢地溻着用水沾着揭下来。

一条一条,因为无心看不见,再也不能自己动手,只能请禹哥儿帮忙揭下来了。

禹哥儿强忍住手心的颤抖,用温热的湿帕子慢慢沾着伤口,“如果你感觉疼,一定跟我说,我会再慢一点。”她说。

然而没有听到他说一声,时不时觉得他肌肉紧绷,想必很疼的时候,也没有听到他的只言片语。

她举着的手臂已经很酸了,直等到常青捧着伤药过来,她才避缩一样,将手放下来,看着常青轻轻的沾着伤药给他的后背涂上,又另外拿过来一件太监的冬衣给他披上。

常青说:“只怕壮士晚一点儿伤口会发炎,晚上会高热,还是赶紧休息一会儿,喝点草药,药秋蝉姑姑已经熬着了,熬了很多,院子里躺着还有不少的宫人,他们都要喝一些。”

她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却还穿着常乐的太监服,哪里不清楚这人是假扮的,却也不点破,担心得看着男子说。

禹哥儿点点头,说:“你跟秋蝉出去忙活吧,记住,晚上不要掌灯。”

“奴婢省得。”

等到常青出去了,禹哥儿才对无心说:“你刚才说你要走了......现在能下地走路吗?”

“可以的。等看看晚上的情况,这会儿我估摸着宫里的禁卫军正在跟逆军做抗争,皇帝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看了一眼禹哥儿,心底无缘无故淌起了无尽地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