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香殿里,禹哥儿一早就挡了几个要过来探望玉琼的心思不正的采女,将她们几个训斥一顿,各自回去了。这才坐着喝了一口茶。

看着眼前跪着的常乐,嘴角含笑,亲自上前扶起了他。

一股幽香传过来,无心觉得这香味直接抵达天灵盖,令自己五体百骸都畅通无比,他抬起头看了看禹哥儿,喉结动了动,低头行礼说,“奴才谢主子赏识。”

“她还好吗?”禹哥儿问。

“她已经有些好转了,说是已经能下床走几步,能喝一碗汤,只是瘦的厉害,还需要静养。”无心说。

禹哥儿这才放下心来,仔细打量着低着头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红色的太监服,繁复的花纹紧紧裹在他精瘦的身子上,任他易容术再如何了得,这身材总还是有几分不一样的。

整个大殿里的太监都是面宽体盘的,脸色油润,没什么苦菜色,再瘦小的太监也没有这样精瘦的身子,跟锐利的眼神。

心里明白这人绝不是常乐,看起来也绝不是太监。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看了看面前人的喉结,还有那从衣领里渗出来的一抹肉色。

“你坐。你名字叫什么?”禹哥儿含笑问道。

见面前人抬起头,盯着自己看,紧紧抿着嘴唇,解释说,“我知道你不是常乐,常乐是我身边的大太监,身份来历我还是掌握的,他没有一身功夫,也没你这般精力。我不问你是谁,来自哪里,我只想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即便是……在心里称呼也行……”

她的声音已经低下去,有种呢喃地嗓音。

无心心里一动,不知不觉竟然放松了警惕,说,“我叫无心,娘娘称呼我为无心就行。”

“既然你不是宫人,也不必称呼我为娘娘,你叫我禹哥儿就行,这是我的名字。”

“我……”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那无心猛然上前,一把将禹哥儿拽起来,几乎抱着送到寝殿。

禹哥儿心里砰砰乱跳,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手臂,自己竟然一动也不能动,她的脸猛然涨的通红,想要呵斥无心的无礼,可是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潜意识里竟然心甘情愿他这样……

对方身上寒霜一样凌冽的熏香侵入自己的口鼻,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被无心掩住口,说,“姑娘别怕,外面有动静,动静还不小,我唤常青跟秋蝉进来伺候,她们两个进来之后,就拴上门栓,谁敲门也不要开。”

姑娘……禹哥儿神情有些恍惚,还没意识过来,忽然听见外面咚咚咚的砸门声,禹哥儿睁大眼睛,盯着无心,“你……”

无心定定看了她一眼,说,“姑娘别怕,听话……”

直接一个燕子翻身从窗户里翻出去了。

禹哥儿起身,捂住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看着一人多高的窗户,从模糊的窗户纸那里可以模糊看到殿里宫女太监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奔走,还有敲锣的喊叫声,女人尖叫声,还有一些人喊杀声。

片刻之后,常青与秋蝉钻进来,麻利地将门栓拴上了,两个人心有余悸地说,“主子,外面有逆军,有逆军……见人就杀,见人……”

这几乎颠覆了禹哥儿的认知,她一生中从未见过真正的杀戮,此刻听见杀人字眼,几乎不敢相信,然而面对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宫女,自己的心也不由得乱了起来,“赶紧,赶紧,拴上宫门……”她颤抖的说着。

然而哪里又来得及,逆军如洪水一般冲进来,将些个不及躲闪的宫女太监都砍杀了,那些躲在桌底下藏到柜子里的人,也都被翻出来了。

无心早已经跳到沁香殿的屋顶上,俯在屋脊上,冷冷地看着外面的人被屠戮。

玉琼已经离开应天宫,他之所以留在这里,无非就是继续为她的身份打掩护,没有想到就在离开的这几天,应天宫竟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本该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的万寿节,众人都在张罗着大开宫门,等着司礼监的赏赐下来,没想到等来的是逆军,是冰冷的砍刀。

他可以一走了之,乱世中也不会再有人争议纠缠为何不见一个小小的采女,她可以是趁乱出逃,也可以是悄无声息地死了。

然而听着宫人的喊叫声,求饶声,他面前又浮现了禹哥儿的身影。

如果自己走了,小小的门栓不会抵挡多久,砍刀也会无情地落到那样美好的女子身上,她会很快变得苍白,腐烂,与泥土化为一体……

无心再也无法想象下去,他直接飞身下来,从逆军中打杀出去,强行冲到大门口,将厚重的宫门关起来,再用门栓拴上。

将些个逆军都关在沁香殿里了。

此刻无心的后背已经被砍了几刀,鲜血浸出来,血迹斑斑。直到将宫门关好,他才扭过身,从腰里抽出软刀,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逆军朝自己围过来。

很好,寝殿的门栓应该没有人再一个劲儿的敲了。那个女孩儿应该可以稍微心安一会儿了吧。

他翘起嘴角,看着面前围过来的人。

面前的逆军杀了一路杀惯了,从来没想过宫里如同羔羊的太监宫女里面,居然还有携带武器能奋力反抗的,已经杀红了眼,也不在乎这一个,很快已经闯进内殿的逆军也都出来了,这些都是京郊大营的人,此刻也训练有素的很快摆好阵营,挥舞着刀剑朝无心攻上去。

宫殿门已经紧紧闭住了,对于无心,整个沁香殿的幸存的宫人,冲进来的逆军,都没有退路。

厮杀喧嚣,令人胆寒。

禹哥儿搂着常青秋蝉两个人哆哆嗦嗦听着门口撞击声小一些了,才大着胆子朝外看去,在一群红衣银甲的人群当中,独独看到了一个大红太监服的人,在人群当中翻飞,手段干脆利索,一刀一个,那些人甚至来不及叫喊,就喷出鲜血,倒在地上。

只见他一脸木然,仅仅凭着身体的本能,不停挥舞着闪着寒光的软刀。软刀像有生命有眼睛一般,不断地缠着逆军的脖子。

三个,两个,一个……

人一个个都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无心这才蹲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