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开始跪的,等黄昏时分,才有个小宫女过来叫起,说:“香婕妤请回吧,钟鸣宫就不留饭了,也不必进去谢恩了。”

她被惩罚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半天过去,膝盖已经红肿不堪。听了小宫女这番话,常青这才赶紧将盆景抱给常乐,自己将香婕妤扶起来。

从玉宇琼楼到深深宫墙,香婕妤一步步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走到钟鸣宫十步以外的轿辇处,为了对皇后表示尊重,其他人等进出钟鸣宫都必须步行下轿辇,她来的时候轿辇就停在宫门十步以外的地方,如今轿子旁边的每个人都兢兢战战看着香婕妤,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失去性命。

一路无话,回到沁香殿,香婕妤的内心充满了深深的疲倦。

沁香殿的卧室里,床上铺满厚厚的床褥,香婕妤膝盖开始疼痛,身体也开始颤抖,犹如万只蚂蚁在啃噬。

她的膝盖已经红肿了,明亮的烛光下,那红肿的皮肤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影子,疼痛渗透进每一寸肌肤,仿佛无数细针在刺入。然而,皇后那冷漠甚至有些戏谑的眼神,如同冬日里的霜,让她心里有些刺痛。

香婕妤挥挥手,让常青带人先出去。

常青不肯,委屈地叫了一声,“香婕妤?”

香婕妤烦躁得瞪了她一眼,哑着嗓音说,“我叫你出去,没听见嘛?”

常青这才领着一群人慢吞吞走出卧室,又不敢远离,只守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等待香婕妤召唤。

屋内的沉香木家具和雅致的山水挂画悄无声息垂着,那些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其中一幅还是李基闲暇时在她这里画的。

她甚至可以回想起来李基伸手用毛笔笔杆刮她的鼻尖的触感。

她为什么感到心痛?是因为她的心,她确定她的心在为李基跳动着。

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与那烛台的火焰一起跳动。她的身体疲惫而沉重,心灵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她的眼眸里闪烁着泪光,却硬生生地忍住,不让泪水滑落。她的自尊和骄傲在这一刻被碾碎,只为了一个理由——她是皇后,而她是婕妤。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然而,她没有时间去自怜自艾。她知道,她需要尽快处理这一切,包括那红肿的膝盖和疲惫的心灵。

她独自坐在铜镜前,看着那红肿的膝盖,用柔软的丝帕轻轻敷在膝盖上,不时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她深知没有李基的授意许可,皇后也不会如此对她。她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个拥有无上权力的男人——李基。他是她的主宰,他的意愿凌驾于一切之上。

昨夜的恩爱誓言还在耳畔回响,那一刻的温情还历历在目。可今天,他却在无声中允许了这样的羞辱,让她独自承受这荒谬的委屈。

她想将已经脏了的帕子丢到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上,着实没这个胆子,还想用指甲深深抓自己的膝盖,想留下伤痕,提醒自己永远记住这个时刻,她又不舍。

纠结半晌,终于呜呜咽咽将头埋在膝盖里哭了起来,任泪水流到红肿的膝盖上,针扎的疼。

玉琼自回来之后,坐卧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一样,睡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细细的议论声,干脆起身,大声喊,“谁在那说话呢?”

秋蝉赶紧皱着眉头出去了,对着门口两个宫女开骂,“你们两个活腻歪了的小蹄子,半夜了在这里窃窃私语些什么,打扰采女休息,没看见采女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么?”

两个宫女赶紧跪下,颤抖着声调说,“启禀秋蝉姑姑,奴婢们刚才听说殿里香婕妤受罚了,听说还挺严重,心里恐慌,才议论了几句,奴婢,奴婢实在担忧……”

这倒也是,玉琼也不是严苛的人,也没想着要体罚两个守夜的小宫女,秋蝉知道玉琼的性子,便松了语气,说,“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两个小宫女赶紧发誓,说自己说的绝无半点虚假。

秋蝉便慢吞吞踱步到屋子里,看了看玉琼果真睁大眼睛等着自己,便叹了一口气,说,“小宫女听说香婕妤被责罚了,身体受伤了,人在害怕呢。”

玉琼猛然弹坐起来,问,“香婕妤怎么样?她那身子那么虚弱,被责罚得严重不严重?”

秋蝉一下笑了,说,“采女这么关心香婕妤,不如亲自去问安,也顺便看一看情况,是得罪人了还是失宠了?她受伤,我们也不会好过。”

玉琼白了一眼,说,“既然跟我们一体,你干嘛还微笑,这么开心呢?”

秋蝉说,“婕妤受宠,依钟鸣宫的性子,受罚是必然的,现在后宫大权都在皇后手里,圣上又是个甩手掌柜,诸事不愿意多管的,我们后宫这些人,品级低不说,家世还远远比不上。我们还不是皇后手里的泥巴么,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玉琼点点秋蝉的脸蛋说,“就你机灵,什么都懂。香婕妤为什么受罚,还不是因为一枝独秀,挡了一些人的道,分了一些人的宠了,只可惜后宫里的女人啊,不争宠就不好活,费尽心思争一个品级,争那个男人的一回头。”

“归根结底还是那个男人靠不住,纯粹是提起裤子不认账,转脸就无情,将自己的责任推给一介女流身上,呸呸呸,狗皇帝……”

说着起性,干脆骂起来了。

秋蝉几乎魂飞魄散,赶紧捂住了玉琼的嘴。

“我的姑奶奶,我们两个抱怨抱怨也就罢了,你怎么这么大声就开骂起来了么,这万一让别人听见告发了,我们可活不过明天。”

玉琼撇撇嘴,说,“还不是你起的头?狗皇帝还真是敢做不敢让人说啊。”

秋蝉脸一黑,几乎要晕过去,自己无心之言没想到被采女如此赞同,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愤世嫉俗呢。

玉琼从床上蹦下来,说,“不行,我得瞧瞧香婕妤去。”

“现在嘛?”秋蝉看着窗户外已经全黑了,有些犹豫,目前屋子里只剩一盏灯笼了,里面蜡烛快燃尽了,这还是上个上元节发的,一直没舍得用,一屋子人一到黄昏就开始整理东西,打发采女去睡,省了不少蜡烛。如今她夜里需要出门,这蜡烛只怕活不过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