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有片刻的寂静,随即有人接话说:“丽嫔为何这般妄自菲薄呀,昔日圣上不是最爱你的颜色,特特封了丽字这个封号的么,当时让妹妹我呀,着实羡慕了许久呢。”
其他几个人面上不说,心里嘀咕开了,说的是!自己觉得老也就罢了,干嘛还带上别人,没看见皇后年龄在我们中间是最大的么,她可是皇帝的结发妻,跟皇帝一般大的!
禹哥儿偷偷瞧了一眼皇后,没看见她脸上有什么表情,依旧面带微笑端庄地坐着。
“早上圣上来说,香婕妤你辛苦了,香婕妤服侍圣上有功,赏。”
话音一落,有宫女捧着托盘托着几样东西过来了。
众人一看,无非也就是一些皇室玉器绸缎之类,没什么稀奇的,唯独有一个黄金镶珊瑚打造的石榴盆景,上面结满了石榴,红彤彤灿灿,非常逼真。
“石榴多子,本宫一见着这好东西就想着要留给香婕妤,希望你能早起为圣上开枝散叶。”
底下顿时一阵羡慕声夸奖声响起来,细细碎碎银铃般的声音此起彼伏,感慨皇后对香婕妤的偏爱。
禹哥儿赶紧上前匍匐在地,行了个大礼,受了。
常青与荣有焉端正身子用标准姿势捧着石榴盆景,面上带着微笑,心里却乐开了花。
石榴多子这是人所共知的,这是个吉兆,预示着皇帝皇后对香婕妤繁衍子嗣的期盼。
好东西谁都想要,皇后自己不收着,却单独赐给香婕妤,十有八九是圣上安排的,这可见自家主子在圣上心中的份量。这份心意是最难得了。
“圣上最近除了皇后娘娘跟香婕妤的地方,其他姐妹宫里都不爱去了呢。”有人语气酸酸的说。
这人将香婕妤跟皇后放一起说,大有对比之意,禹哥儿登时紧绷了身体,准备仔细听对方都打算说些什么。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圣上最爱,咱们哪里可以比的,香婕妤妹妹嘛,确实好颜色,尤其这一身异香,也不知怎么的,最是令人着迷。”有人接话说。
禹哥儿自是不敢抬头,一直跪着,对声音又不熟悉,没看见都谁在说话。
有另外人开口说,“这香有什么稀奇的,谁家里没几个香料方子吧,只是这么些东西天天熏在身上,或者直接服用,固然引人注目,到底伤身子的,香婕妤,有没有瞧过太医?说你这香怎么得来的,可否能顺利诞育皇嗣?”
四周顿时静了下来,这么大个帽子扣下来,禹哥儿可不敢承认,只要说看了太医了,就证明承认前半句了,得好好组织语言回答才好。
常青捧着盆景的手臂已经有些发抖了,然而皇后丝毫没有叫香婕妤起来的意思,似乎听底下人聊天听入迷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妾没有熏香,妾这是天生身体粘上了气味,怎么洗也洗不掉,妾惶恐,蒙皇后娘娘厚爱,愿娘娘赐太医为妾看顾身子,妾必叩谢娘娘大恩。”
说完又匍匐在地,行了大礼。
看到香婕妤腿有些发颤,想必跪的久了,给的下马威也够了,刚想叫起,就又听见底下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又开始了。
“……唉。可怜那王太傅,在乾门外等了几个时辰,天气又冷,竟然晕了过去……”
嗯?
禹哥儿一脸迷茫,皇后梓潼却清楚得很,一早上大臣们,尤其以王太傅为首的重臣依旧等了一早上,没有看到皇帝的人影,也没安排太监过去传话,自然几个大臣心里不满。
听说皇帝早上又跟香婕妤两个人不成调完了,梓潼心里也膈应。这李基也不是二十来岁半大小伙子了,见了女人还猴急猴急的,一点也没有皇帝的沉稳,不想去每日听那群老东西啰嗦,也不派人过去传话,让人空等。
那群人不敢直接开骂皇帝,就拐弯抹角骂起了后宫的女人,说美色误国之类。
她跟李基结发夫妻,如今已经成亲十余载,李基虽然面上尊敬她,实际两个人已经多年未有肌肤之亲了,从一开始的怨怼,到如今的泰然自若,她也早就看开了,大臣们唾骂谁,她都乐的看热闹。
“那你们可知道王太傅骂的是谁?说有妖妃祸国,缠着圣上不理朝政……”
“唉,可怜王太傅已经年近古稀,这么冻着站在乾门外许久……”
常青才得意了一小会儿,就听见大家绕到了王太傅跟自家主子身上,急忙收回心思,专心致志听起了众人的言语。
接着就见自家主子又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说:“妾有罪,要跟皇后娘娘请罪。”
秋蝉这才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这说的是前面的王太傅,他可是圣上以前做太子时候的老师,之所以一直站在乾门,是因为圣上自从昨夜来沁香殿,直到第二天接近正午才离开的,晚上两个人乐呵的时间长了点,早上又来了一出,起身的便晚一些,早朝就没有去。
魅惑君上,耽误国事,这可是死罪。
常青也赶紧直挺挺跪了下来。
禹哥儿说:“妾没有尽到本分,规劝圣上,是妾无能,特跟皇后娘娘请罪,请娘娘责罚。”
殿内忽的一片寂静。
禹哥儿俯跪在地上,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看得见自己的鼻尖。
皇后与皇帝李基是少年结发,感情深厚,非常人能撼动,李基对皇后还是比较尊重的,也会听取皇后的一些意见,眼下皇后的态度,从侧面可以看出皇帝的态度。
如果皇后真的不在乎这些,就会让人扶起来香婕妤,然而此刻并没有,约莫又跪了一柱香功夫,香婕妤都觉得这一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从一进来开始就没起来过,众人都觉得天荒地老了,皇后才端起一杯茶,说,“香婕妤是圣上心尖上的人,本宫也不忍心责罚,既然你认了,你自己说说吧,该怎么处置呢?”
“妾向全朝的人请罪,以后一定时时规劝圣上,以国事为重。”禹哥儿又磕了个头,才直起身子。
皇后有些满意,说,“服侍圣上是我们的本分,这话说的没错,但我们身在宫里,吃着百姓的供奉,自然心里还要装着百姓,时时规劝圣上。香婕妤快起来,你说哪里话呢,本宫还能真让你去乾门跪着么?”
禹哥儿一咬牙说,“那妾就去娘娘钟鸣宫外面罚跪反省。”
皇后笑着说,“多亏香婕妤识大体,诸位也都跟香婕妤学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皇后没说跪几个时辰啊,那就只能跪到皇后叫停的时候了。
禹哥儿直挺挺跪在钟鸣宫的门口,引得一些胆子大的宫女太监们远远地看了,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