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疑惑过,为什么那个早死的、在书中甚至不配有名姓的少女同样叫做纪星?
为什么“纪星”的面容与她幼年时极为相似?
为什么“纪星”的院落与她的喜好一般古朴简洁?
無錯書吧为什么偏偏是她,而不是其他人来到这世界?
她却并不把自己看做“纪星”。
因为“纪星”从来是独立的、坚韧的,与她懦弱的本性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直到今日她也未能完全消化那滞于胸口的浓烈怨恨。
但她开始逐渐理解她,逐渐感受她的喜怒哀乐,逐渐与她相融。
她尚不明晰自己与“纪星”之间有何关联,甚至来了这么久老天也没给她任何提示。
有时她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待久了,压抑的心底也会生出些莫名的凄冷来。
她像是个盲人,身前是陡壁,身后是深海,雾锁山头的潮湿浇灌了她一身,她却只能面对着海礁四处碰壁,最后被锋利的礁石剜下半块血肉,喂入海底的鱼鲨。
好在燃着的火焰并非毫无温度,她索取着那些善于给予温暖的热源——
终于像个人般地活了下来。
纪星脚步明快,浅绿的灵气掠飞一片凌乱的浮尘,踏出门槛的一刻,昼晷云极,柔和的金光透过阴白的云层丝丝缕缕地落了下来,耀然亮目。
......
幽冥暗地,黯色的半空照不进一丝光亮。
空气中满是腥咸的石楠花味,浓郁地令人窒息,明兰寂香暗中缠绕,还伴随着铁锈般的苦腥。
几乎是沉闷的一声巴掌,激起几只老鸹嘶哑嘲哳扬飞翅膀。
“你还敢不敢乱叫!”
“贱人!”
两计沉重的巴掌声狠狠落下,领出遏抑着的闷哼与粗重的喘气声。
面色狰狞的男子半裸着衣袍重重压在蓝裙女子的身上,嘴上讲着些污言秽语,拳掌如暴雨般落在她的身上,留下一片青紫的疤痕。
但她的裙装实在称不上衣物,胸前的布帛已被撕裂成碎片,堪堪掩住肌肤上新旧交错的伤疤,裙摆撩至小腿,裸露的肌肤泥泞不堪。
黏腻的发丝死寂地散落一地,潮湿的刘海遮掩住一双阴翳却又透亮的眼眸。
男子背后的半空凌凌立着一柄锋锐冰冷的铁扇,他正无知无觉地凌虐着那瘫倒在地奄奄一息的女子。
女子的头发被一道强劲的力道抓起,沾满碎石的脸又被狠狠地砸向地面。
额角鲜血四溢,锐利的石子划破半颊,自眉骨处留下一道深痕,沉寂的少女倏尔张了张干涩的喉咙,声音喑哑冻澈。
“落。”
扇骨裂成数道铁针,冷锋乍现,尖锐的扇针拧成一把肃肃的长剑一举穿透了骑在她身上的男子的心脏。
“贱......”人。
鲜血蜿蜒滴落,浸湿了她的发与衣裙。
“散。”
扇面燃着滚烫的凤火,潮黑的液滴如细密的织网覆上男子的身躯,只见荧光没入他裸露着的肌理,一个瞬息的眨眼,血水如喷泉一般飞溅薄发,一块块被烫熟的腐肉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蓝裙女子翻身甩开身上的腐肉,整个人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平躺在地。
半晌,她缓缓坐了起来。
双手拨开缠在一块的发丝,露出一张血容可怖的脸,细碎的石子嵌入面颊,参差露骨的擦伤,平静的眼下是一道可怖的伤痕,划过右眉骨,上下眼皮,延伸至颧骨,正缓慢滴着血液。
眼睛冷静地扫视一圈,她在那滩腐肉中摸索到了自己储物戒。
她还有力气捏诀清理身上的脏污,从戒中取出了一套完整的衣裙,女子仰面吃了一粒回血止疼丹。
大面积的头发被扯落,连着沾血的头皮让她头脑产生了撕裂般疼痛。
平缓的水流冲刷着一地污渍,铁扇扇出的浓液滴落,将肉块腐蚀地干干净净。
这场浩大的清理进行了近乎两个时辰,直至整片树林都被黑暗吞没,女子才持着钝痛的身躯缓缓离开。
......
离开神丹阁的时候时辰尚早,纪星去药堂抓了几副昨天给衍容施用的药。
昨日一试药效不错,虽然衍容不喜欢泡水但她还是多抓了几副作接下来几日的药浴。
待五日后闫薇前来诊过再更新。
她没什么常交往的人,闫薇暂且还算可以信任,以她的实力应当也看不出衍容的真实遭遇。
纪星不在院落的时候衍容便一只狼坐在床上潜心地修炼,她可是在焚音洞天宅了两千余年的社恐,区区一人独自修炼不在话下。
纪星从洞天福地买下来的珍品虽然不及寒冰玉台但也是用于修炼的绝佳器材了,虽然衍容是个看遍世间珍奇差点成仙的几千岁的妖兽,但此刻寄人篱下的她也不得不忍耐亏待一下自己。
走出市坊之后纪星从袋中取出不久前收集来的零散布料,指腹摩挲,材质并不特殊,只是那暗绣着的扇形制器让她有些失神。
凤白在与她分离时曾给予她提醒:她曾在一次武场擂战中遇到过一名以扇作兵的女修,这并不特别,特别的是她的铁扇是由凤火炼制打造的。
凤白本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雁荡山一战时她又遇到了那熟悉的气息,被炼化的铁扇与那死去的黑凤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她虽然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别的什么特殊的关系,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贺山派以扇作为武器的弟子不少,纪星自然没那个闲心一个个去查,只是看到那半扇刚好想到罢了,就当给自己加深印象提个醒。
只是......
少女眸光微黯。
纪星虽然几乎已经完全融入这略显残忍的修真世界了,但对着弱者遭受凌辱之类的卑劣之事仍止不住地感到愤怒。
拥有“玉体”的师姐明雪,适合做炉鼎的衍容,遭受迁怒的无辜的血幽狼一族......
有人足够幸运,有人却被当做物品一般肆意地凌虐。
一瞬间那些腥烂的腐朽又似乎蔓延至她的鼻尖,熏得她几欲呕吐。
她有时觉得自己太过矛盾,既愤愤不平又视而不见,整个人在浑浑噩噩的自责中告诉自己有旁观懦弱的理由,却又因此冷得浑身发抖。
她在恐惧什么。
深蓝的布帛被她紧捏在手心,皱缩成丑陋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