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稀客呀,小家伙,今日要买什么丹?”
像是馥郁的牡丹花,雍容的腔调即使是在打趣也生出瑰丽华贵之感。
闫薇此人确实不像修仙之人,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倒像个俗世中惬享极乐的妃子富商。
纪星在心中感慨,噫吁嚱,贺山派竟有如此奢靡放荡风气,实在是令人宫寒。
闫薇曾对纪星装模作样的嗟叹感到不屑,她认为贺山派以资源丰博灵气浓郁闻名,她的富贵形象反而与门派最为契合。
看着她傲然的模样纪星浅淡地嗤笑一声:看吧,这就是贪图享乐的后果,她们贺山派弟子皆这么纵欲贪财,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她纪星就两袖清风颇有仙风道骨之资。
那时的闫薇冷笑着无情地揭穿她:“那还不是因为你是个穷比。”
纪星忍着才没有和她打一架,因为打不过。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纪星已经是个富豪了。
但她今天不是来买丹药的。
“今日不买东西,我来请你帮我看个诊开点药。”纪星双眼弯弯,看似随意地扫视了一番柜台中品级各异的丹药。
闫薇丹与药皆修,师承纱淼峰九曜星君裴薇。
裴薇是个有名的暴力奶妈药修,也是个鬼马精灵似的“妙”人,一把年纪了心态依旧轻盈。
纪星听了这家伙做过的匪夷所思的事只能摇头暗道自己确实比不过那年轻的心态。
而这双薇师徒简直是一见如故徒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地宰了贺山派不少弟子——的灵石。
谁人见了这俩都不得不骂两句奸商。
真是民风淳朴。
“找我看诊,你没吃错药吧?正好这两日进了批清心丹,看你是我的朋友八折卖给你,吃了清醒清醒。”
富贵女子单手一摊便有一只做工精巧的小瓷瓶跃上掌心。
这见缝插针的厚脸皮推销手段确实厉害,怪不得她能成功呢。
纪星脸皮薄,学不来。
“说个友情价吧,多少灵石帮我看个诊?”她从闫薇手中拿过瓷瓶打开瓶塞看了两眼,清气凝神,确实有奇效。
闫薇虽是个奸商但也是个有底线的奸商,至少丹药的品质没得说,甚至经她亲手炼制的丹药效果要更好。
她曾向纪星解释说这倒不是因为自己道德觉悟高,主要是坏事做多了容易积阴德遭天谴,她们修仙的还挺忌讳这玩意的。
纪星没看出来她害怕积阴德。
仿佛为了证明她心中所想,那慵懒的语调也多了些戏谑的试探:“一千上品灵石,给你打个九折,九百上品灵石如何?”
“......”
“你不如去抢。”
纪星翻了个白眼。
她外出一年拼死拼活不过赚了不到两千上品灵石,再从影风那坑的生死费一万上品灵石,自己才富裕了些。
这家伙一张口就刮去她十二分之一的财产,实在可恨!
裴薇出诊尚且一千上品灵石,虽然人家也是奸商但好歹实力强硬诊起来让人安心啊,你闫薇一个药学学到半路跑去炼丹的何德何能和你师傅一个价!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我看诊确实不如我师傅,但我服务到位,亲自给你抓药炼丹,这个价实在不亏。”闫薇笑眯眯地起身,手支着脸观察纪星的神情。
“三百不能再多了。”
纪星话语微冷,她也笑着将手中的清心丹递了回去。
“喂,有你这么杀价的吗!”闫薇一双美眸微瞪,似乎是恨恨地看着她。
砍价不都这么砍吗,纪星摸了摸鼻尖,睁大了一双无辜的桃花眼。
被她这么直白地盯着闫薇突然有些心虚之感。
闫薇别开眼神告诉自己不能被这家伙无害漂亮的外表蛊惑,她整个人往后一躺靠回椅背,头上的凤蝶步摇摇摇晃晃,饰品撞出叮当几声脆响,华容轻哼:“五百,不能再少了。”
“四百。”纪星面容淡定。
“......”
“行,成交,算我欠你的。”闫薇气得龇牙咧嘴。
对面的少女笑容灿烂,爽快地拿出卡扫了四百上品灵石过去。
“一年不见富有了很多嘛。”看着她这么爽快闫薇眉梢半挑,露出个惊讶的神情。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年足够发生许多事了。”
纪星轻哂一声,接着道:“五日后,直接来我宅院即可。”
“搞这么神秘,你金屋藏娇了?”
闫薇八卦地凑了上来,纪星伸出一只手指抵住她的额头警告道:“你别为老不尊啊!”
闫薇今年百余岁,对她来说确实算个老人了。
“嘿你这小兔崽子。”
她揉了揉额头后又懒懒地趴了回去,嘴里轻声嘟囔:“反正五日后就能知道你藏了什么了。”
“那我先走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纪星看着趴成一摊毫无形象的闫薇嘴角微抽。
“我的信用你放心。”她摆了摆手。
确实,如果建个征信体制闫薇此人或许能立榜首。
原主纪星实际上不认识闫薇,是她穿越过来后才和这放浪不羁的女子结识的。
当时她穷得可怜,整个人孱弱不堪瘦骨嶙峋,偏偏又不得不支着那几乎只剩半口气的残体去采药。
闫薇看着伶仃破败的她只微叹口气,纪星从那双浅棕色的瞳孔中看出些复杂难辨的情绪,而她破天荒地给她打了半折。
虽然总与这口不择言的女子斗嘴,但纪星心底里还是非常感激她的。
她的来路是由一条条善意搭成的木桥,坚固而令人安心,闫薇,凤白,以及看似只与她进行了一场交易的邢暮——她知晓他是故意帮她的。
如若没有他们,她或许就臣服于命运的浮尘、最终葬于经久难愈的沉疴之中了。
与纪星低欲望生活相配的是她一开始对活下去的欲望也并不强烈,只是想着轻松地体验一下异界的生活。
起初她只是想试一试能否在既定的命运之下挣扎一番,可越与外人接触就越发理不清那些与他们缠绕着的凌乱丝线。
無錯書吧刚来时“纪星”的怨气常荡于她胸中,每至半夜耳边似乎都能响起厉鬼凄惨的叫声,这般几乎超出她理解范围的怨与恨却让她寝食难安。
最初的举动总带着那么些龃龉的目的,她卑劣地想让“纪星”的怨气从这具身体里消散,可同样的,越与这个世界相触她便越感到茫然。
那刺骨的恨仿佛嵌入骨肉,她虽尝试极为刻意地忽略,但“纪星”与纪星的界限在溢出唇齿的呼吸之间逐渐交缠,愈发模糊,愈发迷蒙。
好像她从来就是“纪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