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败家子是什么?”

“……”

二人在槲栎枝拍卖出去后,便离开了不算宽阔的贵宾室,听到身后门被打开的动静,候在门口随时待命的女侍连忙转过身,弯下腰恭敬的问道:“贵宾有何吩咐。”

“我想去看一下是什么人买走了我的东西。”

“这……似乎不太合规矩吧?”

女侍很是犹豫,依照拍卖场上头那位的话来说,寂离这般定然是有很强硬后台的,所以特意选了姿色上乘,又较为聪慧的她来服侍,但按照拍卖场的规矩,买家和卖家不应该和会面,省得损了拍卖场的生意。

“嗯?”寂离一挑眉头,他明明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可话语却在咄咄逼人的锐利,“都已经拍出去了,你是觉得我会反悔,还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女侍被这句威胁吓得心跳都快了几拍,但好歹她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只是更加眉眼带笑,弯着腰身,以寂离的视角可见她胸前风光。

“是拍卖场的考虑不周了,贵宾请这边走。”

炎日拍了拍易火:学着点,看看人家多聪明多霸气!

在寂离的解释下,易火对败家子的映像就应该是:一个骄奢的富家公子,身后一群仗势欺人的侍卫,怀里拥着几个美人儿,还会摇着金制的折扇,带着故作潇洒的笑容在哪里装酷炫富。

可是……

易火歪了歪头,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寂离:这就是败家子?

面如冷玉,温润的线条中却透着冰冷,眼如星辰,明亮中带着疏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如月如玉般俊朗无双,恐怕只有墨溪比得过他那份清冽。

“二位是要找我?”

明明是疑问句,在他口中竟成了肯定。

寂离自知已经被发现了,便不慌不忙的从暗处走出来:“我是这物件的卖主,过来只是想看看谁有如此大手笔,以三百五十万的高价拍下此物。”

“见到了,满意了?”

剑眉上挑,语气中无不透露着疏远之意。

对于他的冷漠,寂离不恼也不怒,只是俯下身子,对易火耳语了几句。易火乖巧的点头,从赤乌血坠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子,并且毫不在乎的直接打开了。

那是一块寒冰,但不同于冬日所见的冰块,这块寒冰呈现微微的黑色,面上坑坑洼洼,遍布小小的冰棱,而在寒冰的内部却跳跃着一团明亮的红色火焰。

冰与火本是相克的物质,可此时却相安无事的同为一体,看上去属实诡异。

“冰棱火种!”见到此物,那人明显诧异了起来,连忙上前让易火合上盖子,对着带着面具也能看出来眯眼笑的如狐狸般狡猾的寂离,他也只能咬了咬牙,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态,“是在下先前无理了,此处不便,请阁下于别处详谈。”

寂离指挥易火收起玉盒,笑的极其温和,仿佛刚刚被嘲弄的人并不是他:“我名魅,请问您?”

“乜邪。”

城中最大的酒楼中,乜邪要了一间上等的包厢,待他将门窗关紧,又仔细用灵力探知周围是否有不怀好意偷听之人后,才安心的落了座位。

“看二位的衣着外貌,不似是本国人。”

“我们来自于暗灵与锦云的边境,因此肤色没有这边人那么白皙。”寂离给易火倒了一杯茶,又顾忌这人天生无感,只得又吹冷几分才敢摆到他面前,“阁下家中有人中了毒?”

“多少钱?”

乜邪没有正面回答寂离的问题,他直截了当的开口问了价格。

“阁下说笑了,冰棱火种岂是用钱可以买到的。”

“你想要什么。”

“青碣蓼。”

乜邪微皱起眉头,只不过他面色一向平静无波,不熟识的人倒也察觉不出这一点点的变化代表着什么。

“你的价,开高了。”

“呵呵,”寂离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容依旧如故,丝毫没有交易不成的沮丧或者愤怒,“看来那位对您来说也并非什么重要之人。”

气氛渐沉,连一边乖巧喝茶的易火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对于乜邪散发出的灵压,寂离不动声色的起身告辞:“阁下若是想硬夺,那就来试试!”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寂离偏过头,轻飘飘丢下一句:“若阁下想通了,三日后便还在这儿会面。”

跟着寂离离开酒楼大门,站在大街上,易火才开了口:“寂离,冰棱火种和青碣蓼比槲栎枝还贵吗?”

“比我还贵哦。”

“哇!比小离还贵啊!”

看着少年表现出来的惊讶,寂离没忍住笑,还是摸了摸他的脑袋,以长辈之姿夸了一句:“小表情学的越来越像了啊!”

的确,易火现在表演起来越发逼真,仿佛浑然天成的情绪外露,比起初见时候的略显生硬和迟缓,要好上不少。

还是得在人堆里多与人接触,沾沾人气。

打定了主意的寂离便没有再去想乜邪那边的事,反而让易火拽好他的衣袖,别等会在人多的地方被冲散了。

易火先是拽起一片衣袖,又左右晃了晃确认自己握紧了,而且也不会影响寂离行动后,才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寂离,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寂离:……

万劫那个混小子,这么乖巧可爱的小朋友给他真是白瞎了!这要是我儿子多好啊!

但是寂离转念一想,万劫若是真能与易火成了,那这孩子也不算他半个儿子?

寂离很开心,寂离甚至给易火买了一串糖葫芦,让他握在另一只手里慢慢舔舐。

还没走多远,便见乜邪也出了酒楼,与两名男子交谈了些什么后便匆匆离去了。

而那两人在乜邪走后又回了酒楼,竟就在大堂里随便寻了一处空座坐下,要了一桌子酒菜,边吃边聊了起来。

寂离心中一动,带着易火又慢慢逛到酒楼里。

这会儿正值午饭时间,小二忙的脚不沾地,哪里还记得这两人刚从酒楼里出去不久,只是带着招牌的热情笑容问二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唔,刚才只喝了些茶水,我倒是真真饿了,小火,你饿了吗?”

正在啃食糖葫芦的易火松开了拽着寂离衣袖的那只手,将炎日毛绒绒的小胸脯靠近了自己的耳朵,似乎在感受什么。

“炎日的肚子在咕噜噜,应该要吃饭了。”

连饥饿都感觉不到,只能通过灵兽来判断……

寂离有些心疼这半个好大儿,连忙带着他坐在刚刚那二人的不远处,和小二要了几道招牌菜,又让他上了一小碟黄米。

“客官,这黄米是直接上,还是要处理一番?”

好歹是见过世面的酒楼招待,小二对于这位带着面具的客人要黄米这一要求没有任何推脱迟疑,只是问了一句是否要后厨帮忙处理。

寂离摇了摇头,指了指易火肩上的小巧朱雀:“用来喂食家雀,不劳后厨费心处理了,直接上便是,价钱就随酒楼定。”

“嗨!客人哪里的话,咱们这般大的酒楼,怎么会舍不出一小撮喂家雀的黄米,您且先用些茶水点心,菜一会儿就上哈!”

炎日:你才是家雀!你才是!!!

虽说酒楼这会儿繁忙,但上菜的速度还是很快的,甚至还特意给炎日端了小杯井水,生怕这小家雀吃不了茶水,会被噎着。

一边夹着菜,寂离一边听着那两人的对话,那二人似乎也没有想过有人在这喧闹的酒楼里偷听他们的聊天,所以声音也没有特意调的很小,只是寻常说话语气。

“呸!这酒真酸,难喝死了!”黑衣的那个将才喝了一口的酒吐到脚下,嘟囔着从包里摸出一个水袋,打开灌了几口后才舒展了紧皱着的眉头,长长的喘出一口气,“还是帝都的酒好!”

灰衣的也点头赞同,夹了块肉放进自己碗里:“遥迢这次犯病厉害,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收集齐那单子上的药。”

“那位虽然有钱有权,但有些东西并不是用钱就能换来的,药师们大多脾气古怪,非得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带进棺材里,也不肯拿出来卖钱,乜邪能在这偏远之处以寻到一味冰棱火种,已是大幸了。”

“可听乜邪的意思,对方要单子上的另一味药,那药几乎是麻沙用右胳膊换来的,现在他还在用左手握剑,我想着那断骨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你可别在遥迢面前说这话啊!他本就伤了根本,再被你气几次,怕是要直接归西了。”

“还说我呢,你要是敢在麻沙面前说遥迢归西,他左手一样能砍得你哇哇乱叫。”

果然啊。

寂离一边给易火夹菜,一边思索着这些对话里的关联——刚见到乜邪时就知道这人是在求药,因为他手上有青碣蓼留下的颜色,而且槲栎枝加青碣蓼,很难不让他想到某张解毒的方子。

寂离又夹起一块鱼肉,放进易火碗里。

‘父亲,您处心积虑的给这些凡人写如何解毒,视我这毒神于何地位啊?’

‘嘿嘿,我闲着没事做吗!好了大宝,就这几张!真没多写了!’

因为这方子是他流传出来的,而且后续他用冰棱火种试探乜邪,更加确定了对方是在搜集解毒之物。

再次夹起一片菜叶,寂离边想边往易火碗里盖:乜邪,遥迢,麻沙……

十三辙的名头?

“小离。”一直闷不吭声吃饭的易火忽然开口,他用筷子稳住自己碗里那小山似的菜堆,“你在我碗里盖房子吗?”

寂离:……

后边二人又说了几句,寂离听的真切,他勾起唇角,开始哄骗乖巧听话的易火。

“小火啊。”

“嗯?”

“我们去参军吧?”

“好啊,”易火没有迟疑,无感无欲无求,加上易晨专制的教导,使得他一向没有什么主见,凡事都习惯听从安排,“参军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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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墙头上的布告,寂离确定了那两人一定也是十三辙里的,而且暗灵似乎不再安分,有挑动战争的意向了。

“嗯……招兵……扩充,额,林军……”易火识字有限,只能跳着念布告,“小离上边说的就是参军吗?”

“你不识字?”

“唔……”小文盲被戳穿了,低头噘嘴,表演出一个尴尬的情绪,“老头子没教我多少,在帝院也没有人教,平时不是尹老师口述理论,就是和修罗他们打架实战,压根用不到字。”

“以后跟我学识字,小孩子家家怎么可以不读书呢?”寂离敲了一下易火的头顶,矫正了他对于读书的认知,“你要是不识字,万一以后万劫给你写信,你岂不是要满世界找人念,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俩的私密话?”

“万劫会给我写信吗?他都是直接跳窗户进我房间睡我的……”

“?”

老父亲提起了心,看着身形尚未长开,满打满算才十五岁的少年,不由的骂起了自家小宝是个禽兽!

“睡我的床。”

老父亲的心放下了,欣慰的同时又有一点失落,说不清楚,不想让自家的猪拱娃娃菜,但又担心自家的猪连菜都不会拱。

“这告示上写的是:因前段时间有人刺杀七曜帝王,需得招兵,扩充禁林军以卫王权。”寂离看了看周围,才继续说道,“不过据我所知,暗灵一向与世无争,历代帝王以和为贵,怎么这一代却要开战了?”

“刺杀!”易火的关注点永远不在重点上,而且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和上次,千仞门杀苍穹的王一样吗?”

“人家根本就不是为了杀天宇帝王好吗?”

寂离发现易火有点记吃不记打,也可能是因为无感导致他没有恨这种情绪,对于千仞门下毒手折断他的手脚,以及万毒明晃晃的杀意,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么我们现在留在这里是要去参军吗?不回神炎了吗?”

“回,不过小火,你想想我这般柔弱的身躯,咳咳!”寂离掩嘴轻咳,表现的就像暴雨中左右摇摆的娇花一样,“我这微薄的灵力,你可以天天赶路,不觉得苦累,可我不行啊,我可是连被锁链铐一会儿都会破皮的娇娇狐狸。”

易火点点头,他还记得初见时候寂离手脚被镣铐磨破了皮,渗着血水的模样。他是无感,不知道苦累,可是寂离不是,而且寂离的灵力那么低,一定没有办法和自己一样不怕痛不怕苦,对于寂离来说,炎日一定飞的很颠,所以他才会诉苦。

炎日:你特啾的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么!

“所以我们可以去参军,跟着暗灵的军队,一路打回神炎。”

“好!”易火一口答应,过了会儿才缓过来,“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