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里的事物高速回旋着,顾仓与时七宫的距离也在快速拉远。
明明不到五十公分的距离,转瞬变成天堑,分隔开两人的是宛如清泉流淌的夜色。
“等等!”
身处天旋地转之中,顾仓伸手想要触碰时七宫的肩膀,结果却摸了个空。
“告诉我,你是当初那场永夜的君王吗?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出现在七宫身上?”
七宫远远地注视着顾仓,解释道:
“我所拥有的,是象征不死与轮回的太阴之力,凭依在这个少女身上,应当算是另类的轮回。”
“除此之外,太阴还有一项权柄,藉由你的心象或许能够将其复现”
闻言,顾仓心有所感,随即抬头望去,只见堵住穹顶窟窿的月亮,正散发着莹莹微光,一种无形的影响扩散而出。
不远处的垢餮同样抬着头,只不过他的动作仿佛幻灯片一般,无论抬手还是抬足都显得无比滞缓。
“你想做什么?”顾仓问道。
七宫笑了笑:“古往今来,太阴的光辉始终源自太阳,所以,我要用那一丝时间的权柄,让世界回退到过去,极限是...七分钟。”
“这就是我从永夜仪式中取得的力量。”
“最后的余力。”
时光倒流?
顾仓瞳孔略微放大,沉声说道:“连这种事都做得到?”
“与实现永恒相比,区区七分钟的时光倒流,更显得微不足道,不是吗?”
时七宫露出缅怀的表情,“浮生一日,蜉蝣一世。”
“过去的我,认为生命诞生的意义在于活着,为此必须追求永恒,以获得漫长的时间。”
“然而我错了,生命之所以珍贵,在于他的短暂和不可逆,重要的不是可以活多久,而是如何在短暂的时间里,创造出更多回忆,痛苦也好,美好也好,与大家相处的记忆都会构成吾类存在的部分。”
顿了一顿,七宫勾起嘴角,释怀地说道:
“我们的缘,至此终结,但是...”
“请别再将我遗忘。”
话音落下时,七宫的身体骤然迸射出轻柔微光。
渐渐的,光芒愈发强烈,与穹顶的虚饰之月遥相呼应,仿佛要照亮全部的黑夜。
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在被某种存在抽取,顾仓稍稍愣住片刻,而后急忙时七宫远去的方向大喊道:
“你的名字,你的名字还没有告诉我。”
远远的,时七宫转身露出个微笑:
“我的名字是七...”
...
...
白光充斥视野。
在顾仓的“太虚梦幻”以内。
所有事物开始沿着过去的轨迹移动。
无脸男的面容重新化作旋涡,转瞬变回金熙澈的脸,接着,金熙澈的身体再度出现在顾仓眼前。
金熙澈堂堂复活!
场馆外。
鲜血从地上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又回到其主人的体内,那些可怖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
天空中的饕餮头颅不甘地发出怒吼,天地为之震动。
它想摆脱时间的影响。
可随着空间出现荡漾,它降临于世间的威能陡然被隔绝在世界障壁外,失去力量的它,终究被拖入时光倒流的影像之中。
下一刻,宽达千米的狰狞头颅开始缓缓上浮,一点点消失在高空之中。
天幕中的黄昏亦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为本来的样貌。
时间,果然如七宫...准确的说,是凭依在七宫身上的浮幽君王说的那样,真的倒退回七分钟前。
被送回到过去的人之中,却不包括顾仓。
“不可能!你究竟是谁!”
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杀死过一次,金熙澈再度问出相同的问题。
然而这一次,顾仓没有喘气,也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迅速拔刀斩向金熙澈的神魂!
轰!
雷光剑影闪耀之际,金熙澈的灵魂被斩切得四分五裂,最后与他的元神一同泯灭于皎白光芒当中。
这同样是顾仓最后的力量,他将之前恢复的力量彻底消耗,不愿再多给金熙澈一点反抗的余地。
经过方才短暂的思考,顾仓已然作出决断。
为什么金熙澈在灵魂消亡之后,依旧能造出花活?
为什么垢餮会有捏造根源的能力?
为什么它降临凡尘要穿过世界壁障?
所有问题的答案,可能都在元神归去之所,那被称作“太一”的所在。
作为保存万物根源的“太一”,如果所谓浊世是处于与之接近的维度,那么垢餮能污染链接根源的元神,甚至吞噬根源,这些能力都在情理之中。
还有一项情报至关重要。
那就是从遥远的时代开始,绝大部分生灵认为的神明,或许是更高维度的生灵,或者是拥有无法想象力量的存在,如同在蚂蚁眼中的人类,毫无疑问是拥有伟力的神明。
而金熙澈作为垢餮的信徒,他的元神,比之回归“太一”,更有可能会回到浊世,然后与垢餮取得联系!
之前顾仓没有余力将其元神斩灭,这一回却没有重蹈覆辙。
噗通——
金熙澈的身体倒在地上,再无任何动静。
结果到最后。
顾仓都没有想起浮幽君王的名号,更没有从她本人那里得到答案。
当初在永夜之中,沾染浊世污秽的君王,失去了她的“存在”。
与她相关的记忆、情感、念头...全部都变得朦胧而模糊,却又不显得过分违和,反而会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将其忽略。
这仿佛是存在于世间的“理”。
大概是天道为了世界能够如常运行而设置的漏洞补偿机制。
而现在,那曾追求永恒的君王,在享受短暂的人生之后,她的故事终于引迎来了终结。
松树千年终是朽,槿花一日自为荣。
顾仓心中悠悠一叹,喃喃着走向倒在地上的时七宫。
“你的名字啊,唉,实在想不起来了,可你救了这么多人,我也应当为你做些什么。”
“至少,我得记住你的存在。”
“可若是没有名号的话,终究有些麻烦,毕竟名字可是存在的证明,既然如此…”
“就称你为七夜吧。”
在事态变得更加复杂之前,顾仓伏身将时七宫背起,然后匆忙离开了现场。
体育馆外。
一名干员抚摸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奇怪,为什么我浑身都在颤抖,搞得像是快要死了似的。”
另一名干员拧眉注视着他,说道:“之前你确实是死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好像记得真君大人出现了?”
“对,我也有印象。”
“我怎么没有记忆都没有。”
“因为刚刚你也嘎了!”
“卧槽!”
....
....
相隔不远的所在。
凌柯眉头紧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脑海里冒出许多记忆,朦胧又显得真实。
仿佛一切都曾发生过,却被某种力量抹消了。
时光倒流?
脑海里突然冒出的想法,让凌柯顿时愣在原地。
無錯書吧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失笑自语道:
“不可能、不可能,山神怎么可能会做得到这种事,怎么想都很奇怪的吧?”
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也无法理解。
唯有一点非常明确,曾经归隐太横的山神,又一次现世了。
而这一次,那些本应死去的生命,在神明的恩眷下得以延续,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
...
作战中心里。
楚天长舒一口气,挂断了与总部的通讯。
对于为什么总部会突然与自己联系这件事,楚天一开始也觉得奇怪。
可收到从现场反馈回来的讯息后,他大概能猜测出一些。
“局长,现场大部分人都察觉到异常,而且根据与京城的数据比对,体育中心附近的时间,确实落后其他地区大概七分钟左右。”
作战参谋看着资料,心脏压抑不住地狂跳。
“就算是机械故障,也不可能影响这么大的范围,我在想,或许有一种可能。”
话音停顿,作战参谋吞咽唾沫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楚天深吸了口气,接话道:“你想说时光倒流?”
参谋没有回话,可眼神中的难以置信已经给出了答案。
稍稍沉吟,楚天闭上眼睛说道:
“你说,究竟要修炼到何种境界,才能做到让人起死回生这种事?”
“抱歉局长,总部资料库里没有找到相关讯息。”
“唉。”
楚天悠悠一叹,“虽有早有预见,但没想到宛如神明的力量,当真存在于世。”
“等到上面那些老古董知道了,估计又得刷新认知了。”
闻言,作战参谋摇头道:“早在二十年前灵气刚刚复苏的那段时间,他们的世界观就已经崩坏,超凡力量不断地拔高上限,想必他们早已习惯。”
“呵呵。”
楚天淡淡一笑,“好了,赶紧收拾好残局,明天大伙还得上班呢。”
顿了一顿,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
“至于那些俘虏,用些手段,让他们把事情的缘由交代清楚!”
“收到。”
作战参谋将身体一正,神情肃穆地颔首道。
...
...
时间一晃过去两天。
又到了周一,人们早已经恢复往日的生活节奏,整座城市充满喧嚣,充斥着生机和活力
班级里。
顾仓正埋头睡大觉,座位旁边的沈墨突然放下手里的傀儡零件,推了推他的肩膀,略显无奈地说道:
“我说啊,外面那些记者都堵门了,你居然还有心思睡大觉。”
“顺自自然而已。”
顾仓头也不抬地答道。
沈墨拿起零件,又放下零件,反反复复好几次,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道:
“你和我说说呗,当时在舞台上阻拦金熙澈的真是你?你怎么做到的?还有啊,金熙澈下落不明,是不是逃走了啊?”
“你的问题好多,就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认真学习吗?”顾仓抬起脑袋,面无表情地答道。
“他们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可不会关心这些流言蜚语。”
沈墨新奇地打量着顾仓的脸:“现在外面都在传你是山神的行走,没想到你的来历这么牛逼,我就说嘛,能进这个班级的每一个简单货色。”
顾仓撑着额头,淡淡问道:“哪里来的消息?”
“一部分来自那些观众,不对,应该是受害者,当时还有不少人短暂地保有意识,所以见到了你在台上的作为,还有一部分是新闻发布会透露出来的消息。”沈墨回道。
“原来是这样,这两天我有些疲倦,没怎么关心社会上的动静。”
停顿了一下,顾仓似笑非笑地看向沈墨:“你的消息有一点不准确,我并没有阻拦金熙澈。”
“那是?”
“我把他宰了。”
“...”
沈墨愣住许久,还想在问些什么的时候,下课铃声却不合事宜地响起。
“好了,我得去赴约了,之后见。”
顾仓从座位上站起,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然后往约定的地点赶去。
一路上,从各个教室,各个楼层,有无数好奇的目光锁定在顾仓身上,可他依旧安之若素,表情淡漠地往前走着。
不论是对策局掩盖部分消息的行为,还是世人的热切关注,顾仓只遵循一个态度:与我无关。
这些日子经历的事,让他心中生多颇多感悟。
人活一世,有人不甘不凡,有人追名逐利。
于是思虑欲念不断萌生,再加上社会环境的影响和情色财物的诱惑,原有的生命元真不断被消耗,最终丧失原本的纯朴天性。
越是如此,人之内景就越迷蒙,且更容易被影响。
所以才要返璞归真。
即抱道守真,怡养生命的真元,并且抵御六欲的诱惑,且不为尘虑杂念所困扰。
如此方能坚守自己的道心,专心演化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t时至今日,经历种种磨难的顾仓,终于踏破这一门槛,抵达比“天人合一”更高的境界。
比称其“返璞归真”,顾仓更愿称之为:雨窝无瓜!
嗯,心中有一个目标足以,其余诸事皆与我无关。
如是想着,顾仓逐渐散发出脱离尘世的气场,其中蕴含二分生人勿近,三分不羁,五分俗事勿扰。
这般气场,使得周围有心上前搭话的同学,皆是身躯一震,随即惴惴不安地移开了视线。
不知不觉间,顾仓来到教导处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