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娟说得不错,如今夜里北风似刀,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呢?”

黛玉听得李享问起,略一抬头道:“找月亮呢。”

李享道:“大冬天的,哪来的月亮?”

黛玉得意道:“你不知道,就是冬天的月亮才好看呢。”

“还有这说法?”李享并不懂黛玉小脑袋瓜里的浪漫世界,但看她乐在其中的样子,也觉着欣慰,因为自己救治了重病的贾敏,如今的黛玉父母双全,也不必寄人篱下,这便是医者的成就感了。

黛玉也没有要和李享解释的意思,见李享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又问道:“你呢?你大晚上不去陪姐姐他们,在这里东游西荡?”

李享指了指林海的书房,说道:“明日就要出门远行了,来给老师请安,路过这儿,就看到你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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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听了好奇道:“远行?往哪去?这都快要过年了呢。”

李享苦笑道:“没办法,身不由己,公事私事都有,要往姑苏走一趟。”

黛玉并不细问,只是叹了口气道:“连你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了。”

李享听黛玉如此说,颇有些意外道:“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了?你当我是神仙啊?”

黛玉也不知为何,脱口而出道:“就算是神仙,也未必就能事事如愿。”

李享点头道:“这倒是,变化是常态,但也有许多不会变的东西,所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便是如此咯。”

黛玉又道:“你知道,母亲和人说起你的时候,用得最多的是哪四个字吗?”

“不知,你且说来听听。”李享对此颇感兴趣。

黛玉笑道:“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年少有为四个字,可就算如此,你也还要在这大冬天往那么远的地方跑,实在不知为何。”

李享略想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觉得过度思考的话,可能会让生活失去乐趣吧,所以我选择想到什么就去做,其实这次我往姑苏去,有一事就是要去看望张新松老前辈,你也知道的,就是之前给干娘治过病的那位。”

“原来是他?他怎么了?”黛玉问道。

李享叹道:“生老病死,人所必经,张前辈年事已高,在所难免。”

黛玉听了并不说话,一阵冷风吹过,使得夜晚更加静谧。

李享知道黛玉善感,怕她多想,于是转移话题道:“夜里越发冷了,你也快回去吧,万一病了,我明天一走,可顾不得你了。”

黛玉低头浅笑道:“看这话说的,像是离了你就不得活了似的。”

李享被这么一噎,不知如何回话,紫鹃也瞧准了时候走了过来,扶了黛玉就要回去,二人走出去四五步,黛玉回头一望,见李享仍站在那里,问道:“你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

“唔……”因为有锦衣卫的任务,李享也不知道这一趟会去多久,于是信口说道,“这可不好说,大概两三个月吧?”

“两三个月……”黛玉听了,也没再多说了,与紫鹃一同回了屋。

李享见黛玉同紫鹃回屋后,方才转身回房,也不知为何,与黛玉呆在一块的时候李享会觉得心境异常清明,就像是闻到了春季雨后的芳草气息那样,静气安。

眼下黛玉一走,李享复又想起了今夜之安排,忙回了自己房间,李享一进屋,便听得喜乐抱怨道:“还说就回来洗的呢,害我们早早打好了热水,结果水都冷了,人才回来。”

李享见喜乐嘴噘得老高,笑道:“抱歉,回来晚了,辛苦你们了。”

紫苏听到李享这话,笑道:“公子再惯着她,明天该是你打水给她洗澡了。”

尤二姐上来要为李享更衣,同时对喜乐和紫苏说道:“好了别说闲话了,快去再打些热水来吧。”

李享按住尤二姐的手道:“不脱了,我自己去锅炉房洗吧,夜深了,方才我回来,风可冷了,吹在手上要把手冻住似的,万一冻坏了她们,可不好了。”

“哎哟,紫苏,咱们快去打水吧,这话我们可当不起。”喜乐拉着紫苏的手说道。

“哎,我自己去就是了。”李享说着便抢在喜乐和紫苏之前出了门,几下就没了影,巧玉刚捧了衣服出来,见李享已经不在屋里,摇了摇头,将衣服交给喜乐,让她送去。

“丢三落四的,还不得让我跑这一趟嘛。”喜乐抱着衣服快步追了上去。

李享一路往锅炉房走,又又到了花园小径,远远地看见一个黑影掠过,李享见状吓了一跳,心道,什么鬼东西?难道是小偷?该不会是刺客吧?

想到林海身为主掌监察的一品大员,平日里很有可能得罪人,万一这是哪个狗急跳墙的派来的杀手就不妙了,李享当即摸了一下自己的靴子,才想起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匕首没带,于是在路上捡了块趁手的石头,半伏着身子跟了上去。

当看到那黑影径直略过了林海的房间后,李享才松了口气,可见此人并非冲林海而来。李享继续跟着那人,只见他走到院墙,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扔到了院墙外,然后就要离开。

李享原以为他要翻墙逃走,结果见他又折返回来,心中好奇心更甚,于是埋伏在路上,准备将其拿下质问一番,正当那人往回走到李享跟前时,李享忽的从侧面杀出,一手准备锁喉,另一手准备用手中石块的尖端抵住其要害,威胁其就范,然而下一秒,李享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那人似是到处长了眼睛似的,头还没转过来,身子已经先动,一手猛地往外格挡,一肘击中了李享手臂内关节,李享只觉得大臂一麻,半小时使不上尽,与此同时,李享只觉得眼前一阵劲风掠过,那人已经抓住了李享握有石块的那只手,一个反关节引导,将李享整个摔在地上,紧跟着又一手锁住了李享的喉咙。

此刻的李享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一只手被那人锁在地面,同时喉咙还被掐了个正着,短短几秒钟,巨大的恐惧就让李享的肾上腺素飙升,因为李享已经感觉到,只要那人愿意,他那锁在自己喉咙的大拇指和食指一拧,自己就会丧命!

“姑爷?”

正当李享准备满地打滚挣脱束缚以求生机的时候,李享听到那人说话了。

“嗯?”李享听到这个声音以及称呼,冷静了下来,扭头往那人脸上望去。

此时李享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大概能看清楚那人的轮廓。

“姑爷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在这,还忽然偷袭我。”那人站起身,同时将李享扶了起来,问道。

李享惊魂未定,哑巴了几秒钟,方才说道:“管……咳……赵管家?怎么是你?”

李享口中的赵管家自然就是这林府的管家了。

赵管家忙向李享拱手请罪道:“不知道是姑爷,所以出手重了,还请姑爷见谅。”

李享扔掉手里的石头,而后又用那只手抹了抹脖子,清了清嗓子吼方才说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贼人。”

当说到贼人二字的时候,李享又警惕了起来,俗话说得好,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万一这赵管家是在沟通外贼,那可就不好说了,像这种富贵人家的家仆勾结外贼祸害主子的事也并不稀奇。

但是,李享发现自己的另一条手臂还是又麻又痛,使不上劲,根本缓不过来。

赵管家道:“原来如此,我正在巡夜,行至此处,姑爷突然出手,倒惊了我一跳,一时不察,出手重了,姑爷可伤到哪儿了?”

“伤……倒没有。”李享看着眼前的赵管家,忽然感到有些后怕,直觉告诉李享,就算自己手臂没有受伤,那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还是先问问话再说吧。

赵管家面露放心状道:“没事就好,原来公子也颇有些功夫在身上啊。”

李享奇道:“倒是没想到赵管家的武艺这般高超。”

赵管家摆手道:“微末伎俩,不足挂齿。”

李享疑道:“微末伎俩?赵管家也太谦虚了,嘶,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方才我可是从你的视野盲区发动的偷袭,结果却半点好处没讨到呢。”

赵管家笑道:“姑爷有所不知,我这双耳朵极为灵敏,方才你一动我听着一点声响便出手招架了,所以才能挡住,若是换个人来,还得扭头看一下是什么情况,自然就慢了,那姑爷便能得手。”

“这……”李享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合着这管家还是个生理怪物。

“我还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有如此高强的武艺?可别唬我,若是什么微末伎俩,可过不了我,更别说我方才还是偷袭了。”李享明天就要远行,所以必须要搞清楚这事,不然他可不放心。

赵管家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坦然道:“回姑爷的话,不仅是我,咱府里的男仆都会些功夫的。”

李享听到这话,回想起了先前贾宝玉让茗烟来送梅花给黛玉,茗烟失手差点打碎花瓶,却被一名家仆连人带瓶一同稳住的画面,点了点头道:“居然是这样?所以,为何?”

赵管家回答道:“这座府邸,家仆,乃至大小丫鬟,都是圣上赐给老爷的,那自然都是最好的,会点功夫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下原也是宫中一名护卫,因年事渐长,所以讨得了这趟差事,出了宫来。”

“这样啊……”李享听到赵管家这个解释,顿时释然,难怪这家伙这么强悍的,只一击就摧毁了自己一条胳膊的战斗力,力量和速度更是将自己压制,方才若是他出全力且不停手的话,自己已经被他拧断了喉咙,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了。

先前面对贾珍派来的手持兵刃的杀手,自己尚能以一敌三与之周旋,而眼下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管家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几秒钟内就能结果了自己的小命。

这就是皇宫护卫的含金量吗?李享盯着赵管家,满眼的讶异,果然天下最顶尖的人才基本都聚集在皇宫,服务于皇家了,自己所在的太医院是这样,内务府是这样,而现在李享又亲眼见识了这皇宫护卫的本领,实在强得令人发指。

李享后退了几步,又问道:“赵管家,你巡夜都不打灯的吗?这也就是我,万一是老爷,太太,小姐,吓着了他们,可怎么好?”

赵管家面带歉意地笑道:“回姑爷的话,先时都是在皇宫里当值的,看护这林府对兄弟们而言那简直是小菜一碟,所以为图省事,我都是从速办事的,因为习惯了,咱们兄弟们在晚上也能看得清东西,所以都懒得提灯,况且老爷太太还有小姐都起居稳定,像姑爷这样大晚上不在屋里休息的,基本没有过。”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李享觉着有些不对,但又不能明确是哪不对,只说道:“我是去锅炉房洗澡的,不想遇见了你,叫你给我一顿好打,我胳膊现在还麻着呢。”

赵管家闻言,上前一步道:“姑爷莫慌。”

说罢,赵管家一手握住李享手腕,另一手开始在李享的臂膀上推拿按摩,不一会儿,李享便觉得手臂经脉畅通,恢复了行动能力,只不过因为麻意消退,剧烈的痛感也涌了上来。

赵管家见李享龇牙咧嘴的样子,笑道:“我就说姑爷也不是铁打的筋骨,受了我那一下,怎么可能没事。”

“好家伙,你知道啊。”李享觉得痛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滴出泪来。

赵管家道:“大的问题倒没有了,只不过这肌肉的损伤就得养些时日了,姑爷可用些跌打药,好得快些,你是太医,这个就不用我说了。”

“嗯,没事了,你随便吧。”

看着赵管家离开,李享想起了方才他将什么东西扔出院墙的一幕,想去一探究竟,但确实天色已晚,手臂又痛得要命,不敢冒险,再者,赵管家说他还有一众家仆都是皇帝赏赐给林海的,这话不可能有假,所以他对林府应该不会有什么威胁,甚至还能看护林府周全,至于他扔东西那一幕,只能日后再探明了。

……

“公子,你怎么在这啊?灯也不打一个,叫我好找!”喜乐看见了缓步走来的李享,抱着衣服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