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温声软语劝得秦可卿坐下,待得其情绪稳定,方才说道:“孩子,你不必着急,我没读过什么书,口角笨,你是个知书达理的,且体谅我些,昂。”
秦可卿见尤氏把自己当孩童般哄着,作为晚辈不免心中有些惭愧,遂点头道:“全听婆婆教诲。”
尤氏看着眼中泪光点点的秦可卿,复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这等相貌,这等年华,应了这门亲事,实在是对不住你。”
秦可卿听了尤氏这话,抿了抿嘴轻声道:“婆婆,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做什么?”
尤氏摇了摇头道:“我思来想去,蓉儿和老爷有如今这般下场,那两个孩儿又只留得一个,实在是……因果报应……”
说到此处,尤氏竟忽而有些情不能自已,反又悲伤起来,以帕拭泪,秦可卿见她如此,自然只得好言相劝。
尤氏止住眼泪,又看向了秦可卿,说道:“有些话,原不该我说,但如今这府里除了你我,也再无人能谈论这等事情了,你原是应了婚约来的,当初要你来时,我便心有不安,想着虽然咱们府里有着泼天富贵,但你过来,实在是毁了你的一生的,外头有些不堪的闲话,我也不是没有听过,事到如今,面对你,我才能说出来。孩子,是宁府欠了你的。”
秦可卿听了这话,微笑摇了摇头道:“婆婆不要这样说,我自小蒙养父教养,到了这府里,婆婆待我如亲女儿一般,似我等这般和睦的婆媳,也算是难得了,人生岂能无憾?能得婆婆厚爱,我已谢上天垂怜了,所以婆婆不必悬心于此,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分彼此的。”
尤氏方才说话间也下定了决心,握住了秦可卿的手对她说道:“孩子,你知我心意,就够了,我今日来此,并非来同你问罪的,你正值青春年华,虽名义上是我宁府的媳妇儿,但实际上还是完璧之身,你若有意,我可还你自由之身,为你寻一门亲事,你好觅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尽享人伦,如此,你看如何?”
秦可卿听到尤氏这话惊得径直站起身来,几乎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掩尤氏的嘴了。
無錯書吧尤氏也就这么看着秦可卿,做出这个决定她也是下了挺大的决心的,她其实知道当初贾珍做主把秦可卿接到府里来意欲何为,如今贾珍死了,她虽受皇帝敕封,享尽尊荣,但这份尊荣也成为了她的牢笼,让她变成了一个寂寞,无助且永远无法脱离此等境地的女人,她只能守着这宁府。
但秦可卿不一样,她还年轻,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干有才干,而且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敕封在身,尤氏不忍看她因为贾珍的淫欲而落到自己一样的下场,她不想看着这样独一无二的花朵在这府中枯萎,因为她觉得这是一种罪过,当贾蓉和贾珍相继非自然死亡,尤氏的心中便存下了一分恐惧,一分对这等富贵的恐惧,身为这府里的女主人,尤氏其实很清楚宁府的华美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
这一切一半是祖宗遗留的福泽,另一半则是贾珍用别人家的家破人亡换来的。
所以在尤氏完全掌权以后,也开始缩减府里的开支,不复当初贾珍掌权时的奢靡,同时她也想趁着自己说话还算数,若秦可卿有意要走,便还了秦可卿自由之身,毕竟荣府那边三天两头派人去观里请贾敬,让他下来给宁府留个种,而贾敬何等人品,说实话,尤氏对自己这个公公知之有限,也揣摩不出什么来,所以能断之事还是今早断了的好,免得日后生变。
若是尤氏在秦可卿刚来没多久的时候说这话,秦可卿必然跪地叩首谢恩而去,但时至今日,贾珍已死,秦可卿心中再无阴霾,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最近又添了个婴孩要她教养,随之而来的乐趣和烦恼令得她早已忘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所以当秦可卿听到尤氏这番话时,第一反应是震动,随后茫然,紧跟着便是不忍和不舍。
秦可卿感动于尤氏竟然会生出这等想法,在秦可卿看来这其中满满都是她对自己的疼爱,而让秦可卿茫然的是,如果自己真的能离开宁府,又往哪去呢?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呢?真如尤氏所说觅个如意郎君?这就无的放矢,秦可卿从未有机会动这等心思。
再者,秦可卿与尤氏关系如此亲密,若是真的走了,秦可卿还真舍不得尤氏,自己婚约里的丈夫贾蓉早早进了土,尤氏又何尝不是?况且秦可卿一面要管理府中大小事务,一面还要照顾那新生的孩儿,生活实在充实,若说寂寞空虚,只怕尤氏之感受十倍于秦可卿,若是秦可卿走了,这偌大的宁府可就真的只剩尤氏一人了。
“婆婆为何有此言语?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婆婆要赶我走?”秦可卿一时有些心乱,脱口反问尤氏道。
尤氏忙道:“并非如此,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我才交代了你要多担待我的,不过正因为你太好了,我才不忍心看你在这把光阴虚度啊,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才是。”
秦可卿听了跪在尤氏身前,双手放在她的膝上道:“我知道婆婆对我好,可是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也没有这样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我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尤氏又小心问道:“那方才我见李哥儿在你这神采奕奕的,还强塞你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你二人若有情意,我倒可促成这门好事,只是李哥儿已有了正室夫人,实在怕委屈了你……”
秦可卿有些哭笑不得道:“婆婆快别说着这样的话了,我和他实在没什么瓜葛,他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来寻我答疑解惑的,我出了点主意,他便欢喜地去了,临走说身上没带什么东西答谢,所以随便解了块玉佩送与我,说也是价值连城的。”
说着秦可卿便把那玉佩捧了出来与尤氏看,说道:“瞧,便是这个。”
尤氏倒无意去看那玉佩,她见秦可卿如此坦然,便知秦可卿身上心里都清白,但想了想又说道:“只怕是他有情而你无意。”
“这……”秦可卿这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尤氏因多当了几年妇人,所以容易多思多想,只见她说道:“他是何等人来?年纪轻轻便凭自己得了官爵,还积蓄得可观家财,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医疗保险还有那势头红火的四海银行,能做出这些大事来,他何等精明?却为何有事来求教于你?论理,你不过是咱们府里的管家媳妇,他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帮他?何况他还是那林海的干儿子,那林海又是何等人物?有什么事找他不比找你强?可见是借个由头与你说话罢了,事后还强留下东西给你,多半是想让你睹物思人。”
“婆婆也想得太多了,他也才十六七呢,哪里就……”秦可卿原想说李享也没多大,怎么会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但这话一出口,十六七也真不小了,何况正如尤氏所说,李享不是一般人。
只见尤氏自顾自地说道:“不过若是李哥的话,倒也是个好归宿,他人品又好,待妻妾又体贴温柔,还有本事,这最最难得的一点啊,这么一个人,竟然上无高堂,你若进得他府上,倒省了许多功夫了。”
秦可卿听到尤氏都开始打趣自己了,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只得不好意思嗔道:“婆婆快别说这话了,叫人听见,如何好意思呢?”
尤氏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这里头有件难处,一来李哥已有了正式夫人,二来你虽仍是完璧之身,但名义上已经成过亲了,若要还你自由,还得由我逐你出宁府才行,只是如此一来,你要再嫁到好人家做正室夫人可就难了,不管是做妾还是往下找,那都是委屈了你。”
秦可卿摇了摇头道:“好了婆婆,莫要再想这些事了,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而且我也舍不得里头那小家伙呢。”
“你呀……”尤氏看着秦可卿如此温柔,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想把她当女儿养不成?你可别忘了,论理,她是我孙女,是你的小姑子,同你是平辈。”
秦可卿也笑道:“这有什么打紧?如今谁还计较这个?”
尤氏听了,收敛了笑容,说道:“昨儿西府老太太又让人去观里了,孩子,方才我说的话,你也好好想想,不论如何,咱们得情谊是不会变得,有些事情,趁我还能做主,你便要早做打算,可莫要误了自己啊。”
秦可卿听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尤氏也没有再管她,而是走到里屋去瞧孩子去了,秦可卿慢慢地坐回椅子上,端起一杯茶,若有所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发起呆来。
另一边李享寻着了尤二姐,进到屋内,给了领路的些赏钱,便令外头侯着的小丫头都自己玩去,随后李享便走进屋内,只见尤二姐懒懒的侧身卧在床上,睡得正香甜,李享方正进屋,这一冷一热,不禁打了个颤,搓了搓手,脱了衣裳鞋子便悄悄钻进被窝去,顿时暖意布满了全身,一双手也是直往尤二姐身上去取暖。
尤二姐正自酣睡,迷糊间受此刺激,吃了一惊,但见是李享,顿时松了口气,放松了下来,懒懒地缠住了李享,任他所为,同时还在他耳边说道:“夫君的手好凉。”
李享吻了一下尤二姐的耳垂道:“一会就不凉了。”
“嗯……快别这样……”尤二姐娇嗔道,“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姐姐这里,你且忍耐些,回去以后任你怎样都行。”
李享不肯罢手,小声说道:“不妨事,我把侯着的丫头都打发走了,姐姐去她儿媳妇那里了,这会子再没别人。”
尤二姐听到李享如此说,眼波流转间脸便红了大片,一时冰火相融,不必多言。
待到事毕,李享与尤二姐皆贪恋这被窝里温暖,不肯起身着衣,二人便在床上说着悄悄话,尤二姐知道李享是从尤氏的儿媳妇那来,便问道:“听我姐姐说她那儿媳妇是个不得了的人儿,夫君见过几次了,怎么不见你提起过?”
李享笑道:“这话说的,我何时在你和三妹面前大谈过其他女人?”
“那她是怎样一个人物?”尤二姐追问道。
李享轻抚着尤二姐美艳动人的面庞,说道:“姐姐说的倒也没错,她确实非凡。”
尤二姐又追问道:“听我姐姐说,她生得可美了,夫君觉得如何?”
李享笑道:“你自己去瞧瞧不就心里有数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况你二人年纪相仿,正好多个闺中密友不是?”
尤二姐却不听这话,只说道:“我想听夫君怎么说。”
李享思量了一下,说道:“实话实说,但论相貌,她胜你些许。”
尤二姐见李享似乎还有所保留的样子,登时便有些不可置信,倘或李享说想差不多,她尚能接受,但若说全然胜了自己,那尤二姐当真要去见识一下了,这其中自然有些许女人的嫉妒之心作祟,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夫君快放开我,我不好穿衣服。”尤二姐想从李享的臂弯里逃离。
李享却复又搂紧了她,把她抱倒了自己身上道:“你急什么?一会吃饭的时候你自然就看到了,何必这会子过去呢,过去了你怎么说?”
尤二姐道:“那也该起床了,来到姐姐这里,大半天赖在床上像什么样呢?”
李享才不管这些,大被一盖,管它白天黑夜呢?这大冷天的没事就应该和老婆一起窝在被窝里才对。
“夫君……那你喜不喜欢这位……少奶奶?”
缺氧般的喘息间,尤二姐在李享的耳边如此问道。
李享这会子正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对于尤二姐所言只字不听,只等到圣贤附体,方才问道:“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