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用手指轻触着婴孩的细嫩面庞道:“因孩子实在太小,太医们用药十分小心,但或许也因如此,总不见好,原以为她出生艰难,只怕挺不过去了,但上午有太医过来用了你发明的药,就是那个叫做青霉素的药,这才好了,你瞧,她这会子睡得多香?说起来还没跟婆婆说呢,瑞珠,你过去那里一趟,就说小姐已经大好了。”
李享听了,轻呼了口气道:“那也是她命好啊,万一她对青霉素过敏可就糟糕了,呵呵,看到青霉素果真救得许多人,倒也挺欣慰的。”
秦可卿也是笑着瞧了李享一眼,却并未说什么。
偏偏这一笑正落在李享眼中,令得后者端的是全身一酥,或许是这婴儿吸引了秦可卿的注意力,使得她的生活越发多彩,让她的心情也更好了起来,毕竟在这之前,李享从未见过方才那样的笑容,论理,李享与巧玉还有尤二姐终日耳鬓厮磨,亲热交欢,也是大见了世面的,但这秦可卿身上那天然的一股风流是实在令人着迷,这么发自内心的一笑,便让李享呆了一秒。
前来倒茶的宝珠看到了李享发呆的那一瞬,取笑似的掩嘴而去,李享这才反应过来,好在秦可卿并未瞧见……
“差点忘了正事了。”李享说着,向秦可卿使了个眼神,示意不要吵到孩子,到外面说话。
秦可卿便起身和李享至外边坐下问道:“难道不是婆婆让你过来的吗?”
李享说道:“是她让我过来的,不过我也有私事想找你聊聊。”
秦可卿听得这话眼中极迅速地闪过一丝异样,但发现李享并没有要她支走宝珠的意思,便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于是问道:“有何要紧事,你只管说。”
李享说道:“我有一事想要请教姐姐,就是假设一个人有许多钱财,他该怎么做?”
“你这倒来问我?”秦可卿笑了笑,随后认真答道,“无非就是买宅置地,以传子孙。”
李享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但是买宅置地仍旧属于这个人的名下财产,倘或其主因事获罪,依旧是要充公入官的,届时不管积累的多少财富,都是一场空,敢问有什么办法能更稳妥一些?”
秦可卿听到李享这话,眼中的那一丝笑意全然不见,却是黛眉微锁,认真思考了的一下,方才说道:“我闻以仁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祀,当今盛世亦是如此,若要如你所说永保周全,我一时思来,倒却有一法。”
李享听了眼前一亮道:“还请姐姐教我。”
秦可卿道:“人若犯重罪,财物充公并不少见,但凡物与祭祀之物不同,凡物如金银珠宝,宅院楼阁等等,皆需充公,但祭祀之物却不在其内,若要给子孙后人留条出路,便只能在这祭祀产业上下些功夫,可在祖坟附近修建庙宇祠堂以作祭祀之用,如此,子孙后人便有容身之处,但仅此还不够,还得多置田产,使得钱粮不绝,产出皆收入祠堂之中供给众人,如此,或可保全后世。”
“正是如此!”李享拍手叹道,他之所以来找秦可卿就是因为记得秦可卿在原书中去世时曾托梦与王熙凤教给了她补救之法,只不过李享不记得细节了。既然要入朝为官,自然要先布置好后路,否则万一出了事,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岂不全白搭了?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了,李享可不想在牢里拍断大腿,所以特意来问,结果以秦可卿之聪慧博学,果真给出了可用之法。
李享满眼赞赏地看着秦可卿,心道,由此来看,秦可卿的能力其实远在王熙凤之上,或许这就是有学识的好处?同样是精明能干,秦可卿却有远高于王熙凤的长远目光,不似王熙凤那般不择手段地敛着眼前之财,只不过她没有王熙凤那般强势狠辣而已,这大概也是宁府之中没有什么人记恨秦可卿的缘故,俗话说管家三年,猫狗都嫌,秦可卿能做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只可惜她的公公是贾珍……
也难怪曹公说“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了,这么一个人才却落在了宁府,被贾珍的荒淫所染,最后忧郁病逝,当真是这贾家的一族之长把后路给玩没了。
秦可卿说完之后便看向李享,想听听他的看法,却见李享满目欣赏地看着自己,顿觉大不好意思,以手轻抚面颊,只觉骤然发烫,一旁的宝珠有些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李享忙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吗?”
秦可卿听到李享再问,又略想了一下,说道:“嗯,倒也还有,若只靠上述所说的以庙宇祠堂容身,祭祀田产度日,虽可以保留一丝香火,却难以重振家族,正所谓广积阴德多读书,想要有取之不尽的财富,不时刻进取是不可能的,要想给后世子孙留有翻身的余地,可在祠堂之中加设私塾,为后世子孙读书,考取功名铺路,再多的话,我一时也想不出了。”
李享拱手谢道:“那句台词怎么说来着?听姐姐一番话,当真是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太谢谢了。”
秦可卿本就是大家闺秀,受其养父影响,久居闺中时,便常以读书为消遣,不过她并不喜欢卖弄才学,所以少有人知晓其聪慧,今日李享问起,秦可卿得以用着那些学识,也觉着学有所用,一时二人都觉得心中十分畅快。
但是李享笑完之后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搁这世界里,自己哪来的祖坟?
無錯書吧另一边,尤氏在李享走后与尤二姐聊了会子天,忽而说道:“妹妹,李哥儿平日里作风如何?”
尤二姐笑道:“他的为人姐姐难道不清楚?为何这么问?”
尤氏说道:“你别护着男人怪姐姐多心,只是他来我这里,向来都是我托他帮我那儿媳妇看病,今日他倒主动问我要去给我那儿媳妇看病,你方才也看见了,那样着急呢。我就怕他们见过几次,都是不更事的小年轻,闹出些不好听的事出来。”
尤二姐听了这话,心里略有些在意,说到底,李享要有多少女人都不是她能掌控的,虽然李享平日待她与巧玉并不分孰轻孰重,谁尊谁卑,但即便享有这样的宠爱,尤二姐也没有忘记自己妾室的身份,因此从不对李享的作风指手画脚,何况平日里李享也没有过这方面的动静,就连屋里的那些个丫鬟,李享都是秋毫无犯,从不曾动手动脚,言语调戏,由此来看,尤二姐真不觉得李享会如尤氏所说的那样作为,于是说道:“姐姐是否太多心了?夫君他天生有仁善心肠,关心病人是人之常情,更别说是自家屋里的人了。”
尤氏话题已经抛出,一时也有些进退两难,只说道:“唉,李哥儿做的那些事我都有耳闻的,我自然知道他是个好人,也知道他待你很好,但是这两者并不矛盾冲突啊,何况年轻人犯错并不稀奇少见,说句实在的,妹妹你还没见过我那儿媳妇吧?你若是见了她的模样,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有此说法了。”
尤二姐听到尤氏如此说来,心中纳罕道,姐姐这是何意?莫非她那儿媳妇生得……尤二姐与尤三姐最为出众的便是其容貌身材,因此当听到尤氏如此赞叹她人的美貌时,尤二姐是有些意外的,因为目前为止,她并不觉得有谁能在容貌上全然胜了自己。
“这有何法?便是夫君要多纳妾室,为子嗣计,那也是应该的,横竖不该由我来说,至于方才姐姐所虑之事,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尤二姐向尤氏摊牌道。
“哎,也不必如此,单纯是我多想了而已。”尤氏自悔失言,但一细想,这李享年轻力壮,生得又俊,而自己那儿媳妇是个未曾行房的寡妇,又是怀春的二九年华,他二人若生出些异样的心思也实在再正常不过了,若真如此,可该如何收场?
正思量间,瑞珠便奉秦可卿的命令来启禀尤氏,告知她小姐已经大好的消息,尤氏听了大松了一口气,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见瑞珠在此,忽而想起了什么,忙又问道:“你来的时候,少奶奶屋里还有人么?”
瑞珠道:“自然是有的,宝珠姐姐在那里呢。”
“好了,没事了,你快些回去吧。”尤氏打发走了瑞珠,又与尤二姐聊了会子天,期间尤二姐有些乏了,尤氏便安排她睡下,随后自往秦可卿处去,一来看下孩子的情况,二来探下自家儿媳妇和李享的动静,倘或二人真生出了情意,她身为长辈,又是这一府之主,自当出言喝止,以防传出丑事来。
谁成想尤氏才到秦可卿处,便看见李享从怀里掏出一块什么东西送给了秦可卿,秦可卿似在推脱,李享却并不管秦可卿要还是不要,已经起身走了出来,正与进门的尤氏撞个正着。
“哎?姐姐你来了?二姐呢?”李享见尤氏来了,便问道。
尤氏说道:“她有些困了,我已经安排她睡下了,你去找她便是,我让银蝶带你过去。”
“好勒。”李享看上去心情不错,脚步轻快地跟着银蝶走了。
尤氏见李享一脸快活得意的样子,像极了撞见心仪女子的模样,又想起方才所见他与秦可卿私相授受的画面,心中便有些着急,不觉微皱了眉头,进到屋里后见秦可卿起身相迎,点了点头便往里屋走去,看完了孩子,尤氏走了出来,命所有人都下去,打算与秦可卿好好地谈一谈。
秦可卿见尤氏如此,只当是家里有大事要发生,毕竟如今这宁府里是由她管家,她们婆媳一条心,无话不谈,所以尤氏如此,秦可卿也没有多在意什么。
尤氏把人支走后,复又打量了秦可卿一阵,心里仍旧是叹了口气,道,如此人儿,究竟是怎样长成的?真是我见犹怜。
又因为秦可卿的精气神一日好过一日,尤氏见她同李享一样地容光焕发,一时间欲言又止,秦可卿见尤氏这样,便有些好奇道:“婆婆可是哪里不舒服?”
尤氏抿了抿嘴唇,下定了决心,反正如今这府里就是她二人的天下,没什么是不能敞开了说的,只要别闹出事来传到外面和西府那边,叫人笑话就成了。
“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猜谜语了,你实话告诉我,你和李哥儿之间,有没有问题?”尤氏丝毫不加修饰地直问秦可卿道。
秦可卿听到尤氏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全身一颤,面庞瞬间红了,急得一双眼睛顿时就要滴出泪来,起身跪在尤氏面前道:“婆婆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自记事起,出过最远的门就是坐着那轿子从那边屋里嫁到这边屋里,婆婆可曾见我迈过二门?便是与凤丫头交好,没有婆婆的指示,都不曾往荣府里走动,婆婆今日如何说出这等话来激我?”
尤氏见秦可卿这般委屈,先自心疼了起来,忙扶起她道:“我的好姑娘,快起来说话。”
秦可卿听得尤氏语气柔软,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站起身来看向尤氏。
尤氏一面用手帕擦着秦可卿面庞一面说道:“我与你是一条心,并不分彼此,所以才有话直说,你看你……有什么话都是可以慢慢说的,别说我信你没有做什么没出息的事,就算你真有些什么,我也不会怪你啊,只是凡事要让我知道,也好有个主意,早些安排,大家都好。”
秦可卿一听更急了,什么叫就算真有些什么?她在这府里兢兢业业掌管家务,平白无故当了个寡妇也不曾抱怨什么,那西府里的贾琏意图勾搭她,她也就再不往西府去,如此做法,还要被尤氏怀疑有私情,秦可卿自然委屈,气不过之下哭道:“婆婆如此说,是真不让媳妇活了……”
尤氏听了忙道:“不是这样的话,哎,是我的不是,你快些做好,喝杯热茶,听我慢慢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