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送葬】

金陵城。

齐长河击败侯五部后，随即整编城防，搀杂大量己方嫡系，这才稍稍放心。

想起前线战事，他问方弘仁道：“方先生，安庆那边如何？官兵会不会趁机反攻？”

方弘仁洒然微笑：“天王放心，不碍事的。先前我军攻势猛烈，官军畏战，龟缩城中。如今虽撤出部分人马，军帐和旗帜却都留在原地，外人根本瞧不出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成竹在胸模样，齐长河却微微蹙眉。

“不知为何，本王心里总觉不安。”

方弘仁挑眉笑道：“天王所忧者，恐怕并非安庆战局，而是另有他事！”

“哦？方先生倒是说来听听。”齐长河不置可否。

方弘仁起身走到堂前悬挂的舆图前，指指点点说道：“现今天王已是金陵之主，若更进一步，少不得收拢兵权。张东白等人嚣张跋扈惯了，恐怕不会轻易从命！”

齐长河微微点头，“现在兵戈未歇，伪朝才是心腹大患，实在不宜内斗，耗损实力。但恐怕旁人不作此想，如之奈何？”

方弘仁哈哈一笑，“天王何须问卑职？想来早有主意。”

“你且说来听听。”

“先帝功勋卓著，一代英豪，死后也当倍享尊荣。趁此机会，正好请各位天王、人王归来送祭。倘若拒不前来，便是心存异志，可号令天下共讨之；倘若来了，何时再走还不是天王一句话的事？”

“哈哈哈……方先生每每说中本王心意！那就请先生执笔，代本王邀请各位同僚前来，恭送陛下最后一程！”

……

随着众多信使离开金陵，向各部出发，徐圣身死的消息也终于坐实，各部士气大受打击。

在他们想来，连无生老母选中的救世圣人也难逃一死，可见以往被灌输的种种说法都不可信。

不过这只是对普通士卒而言，中高层则忧心未来前途。造反是条不归路，一旦失败，他们这些人难免要步徐圣后尘。

至于是否去金陵送祭，众人的态度倒是出奇的一致，没人想担忘恩负义的恶名。

杭州城外，南天王金大富目光眷恋地看了眼近在里许的城池，恨恨地朝地上吐口唾沫，便率部回返占领区内，自己则带三千精锐前往金陵。

扬州城外，东天王张东白亦传令停止攻城，让部队继续围困，自己则率数千人马离开。

而远在山东的贾蓉、梁栋二人，早已厉兵秣马，收到信函便决定出发。临行之前，贾蓉将滞留济南的赵恪等召集入府。

自从上次会面后，赵恪等人先在客舍里闭门不出好几日。后来确定贾蓉并未派人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才开始上街游逛，顺道打听消息。

他们当然不会轻信，总要抽丝剥茧，认真分析。

可越是如此，越对贾蓉感到恐惧——此人年纪轻轻，何以如此精擅操弄人心？阖城百姓好似着了魔一般，对反贼狂热拥戴！实在匪夷所思。

当他们听闻徐圣身死的消息时，既感到由衷高兴，又格外妒忌金陵的同行。

自己这边寸功未建，人家都已大功告成了！找谁说理去？

正犹豫是否冒险去找贾蓉谈谈，不想对方先找来了。

几人欣喜若狂，都猜贾蓉见势不妙，想要反正。

至于先前画的大饼，他们心里是不信的。想要彻底平叛，岂是他一人便能做到？不显得旁人太蠢了吗？

赵恪和老郑快马加鞭赶到齐王府，看到护卫个个精悍，不由想到，若朝廷有此强军，区区东虏又算什么？

不过他们也知，这些精兵悍将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贾蓉花费了极大代价才得以组建，朝廷就算有此心也无此财力。

“参见威戎将军！”

二次相见，赵恪和老郑恭顺了许多，大礼参拜。

不过还是坚持以朝廷所封世爵称呼。

“二位请起，都是故人，无须多礼！”

贾蓉客气说道，身子却不动，安稳受他们大礼。

待二人起来，看他们容光焕发，眉梢隐带喜色，贾蓉道：“二位最近心情不错？”

赵恪和老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摆出悲戚神色，拱手叹道：“听闻徐圣人遭了小人毒手，连子嗣也惨遭屠戮，还请将军勿要太过伤怀。”

“哈哈哈……”

贾蓉豪放大笑，指着二人道：“你等平时一口一个‘徐妖’，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如今人已死了，反而称之‘圣人’，何其虚伪也！”

被他当面揭破，二人略显尴尬，老郑急忙转移话题道：“正可谓‘盛极而衰’，不知将军有什么计划？是否需要我等效劳？”

贾蓉点点头：“眼下确有一事拜托尔等。”

“但请吩咐，我等百死不辞！”

赵恪忙说道，好似十分想效命的样子。

“倒也无需百死，你等这就回京，去帮我向陛下带封信。”

贾蓉说着便取出一封信函，已经密封好了，不知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这……”

赵恪二人相互看了看，不敢立刻答应，毕竟是给皇帝看的东西。

万一里面有什么冲撞言语，惹得崇盛帝不快，他贾蓉远在天边，自己可就要倒霉了。

瞧出他们的心思，贾蓉稍作解释：“跟你说了也无妨，不久我便要往金陵走一趟，彻底了结这场乱子。想请陛下多些耐心，莫要受人蛊惑，轻动刀兵。山东于我还有大用！”

赵恪听的目瞪口呆，老郑也暗暗咋舌——贾蓉这厮真是目中无人至极！这话要是让崇盛帝听去，不怒才怪！你有什么资格指挥皇帝？

贾蓉接着道：“放心，信中不会说的这般直白，更不会让尔等受连累。”

二人知道拒绝不得，只好先应下再说。将信接过后，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不是贾某危言耸听，此信关系天下安危，尤为重要。无论是丢失还是外泄，你二人吃不了兜着走！”贾蓉忽然严厉警告。

二人暗暗腹诽——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但都不敢表露出来，忙应道：“将军放心，人在信在，绝不敢有误。”

交代完后，贾蓉便打发走了二人，催他们次日便走。随后又叫来一众心腹将领，安排留守事宜。

现在朝廷最为担心的，恐怕不是金陵的齐长河，而是近在咫尺的梁、贾两个大贼酋！所以贾蓉要求各部执行战时状态，绝不能松懈。倘若有变，及时传信于他。

安置妥当，次日一早，贾蓉便和梁栋领了万余骑兵，直奔金陵。

……

虽然路途较远，但由于准备充分，又是骑马行军，因此赶到金陵时，金大富、张东白等人才刚到不久。

各部没有进城，在城外选择易守难攻的地势设营。

齐长河倒是很有主人的觉悟，派人前来恭请入城。

众人都未答应，只说送殡之日再进城，防备之心可见一斑。

梁栋忍耐不得，尚未抵达便领着亲卫先行赶到，进城后就去徐圣灵前痛哭，一直为之守灵。

张东白因和贾蓉有过交往，对他十分欣赏，主动过来相见。

“一别数月，孟德风采更胜往昔啊！”张东白还是豪爽模样，见到贾蓉便开口盛赞。

当初贾蓉率部驻扎峄山，每日练兵不绝，张东白还曾想要他和自己一起攻打邹县县城，却未能说动。

此时想来，果然干大事的人都有自己的主张，不会被旁人轻易左右想法。

贾蓉随意拱拱手，笑说道：“比之天王皓月盛辉，贾某不过米粒之光罢了，不值一提。”

落座后，贾蓉命人奉上几碟小菜，斟好了酒，挥手让人退下。

室内只剩他们二人，张东白顿时敛容，拱手朝上，叹说道：“东白生平没有佩服过谁，先帝却是例外。纵观青史，能够以白身起事，短短半载便开创伟业，古来罕有！只可惜天妒英才，大业未成便遭小人毒手，诚为可惜！”

“谁说不是？惊闻噩耗，小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恨不能以身代之！”贾蓉接口应道。

他知张东白此来绝非是同自己把酒忆故人，必有后话。

果然，张东白紧紧盯着他道：“有先帝在天之灵保佑，我辈更要继承遗志，掀翻这鸟朝廷，绝不可让先帝心血毁于一旦。孟德以为如何？”

“自当如此。”贾蓉点点头，而后问道：“不知天王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这次来金陵，部下多劝阻，说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我以为，咱们兄弟一场，做的又是掉脑袋的事，同心协力尚不能保证成功，若先内斗起来，必叫朝廷渔翁得利！不管将来如何，现在咱们终究在一条船上。若有人利令智昏，再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还望孟德同我一道阻止。孟德意下如何？”

说来说去，无非是引为奥援，防备齐长河罢了。

贾蓉自无不允，笑道：“天王所言甚合我意，若有人敢乱来，贾某绝不允许！”

“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来，共饮此杯！”

张东白举盏相邀，贾蓉也笑着端起杯子，二人相视而笑。

……

倏忽数日过去，停灵之期已满。紫金山的陵园也草草建成，将来自然还会扩建，现在也只能先凑合了。各部头面人物开始进城，人人都带了数十上百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