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申无疾脸色大变,随即喝道。

外城防卫已经交给齐长河,以他的精明干练,怎么可能对侯五毫无防备?

他却不知,好师弟齐长河只占据通济门,其他城门全然不管,正是为了方便侯五进城!

内侍神色惶恐,颤声重复一遍,再三保证千真万确,这时也有侍卫前来禀告。

周皇后眉头紧蹙,急问道:“这可怎么办?侯五心狠手辣,对你师父很是不满,断不会放过我们母子!”

说着垂下泪来,担心又害怕。

申无疾心乱如麻,强自镇定,说道:“师母且勿担忧。弟子这就去防守,绝不让侯五这叛贼踏进宫内一步!”

说罢便走。

望着他决然远去的背影,周皇后并不觉安心,开始筹谋后路。

……

宫门外面,侯五已经率军杀至。

他先派人对守卫威逼利诱,大肆封官许愿,但是根本没人答理他。

宫中侍卫都是徐圣嫡系中的嫡系,现在他殡天的消息尚未传出,自然忠心无疑。

这种情况也在侯五预料中,来时便命人预备了不少火药。于是当机立断命兵卒冒死冲锋,将一个个火药包胡乱堆积在宫门口,接着射出火箭点燃。

几息之后,轰然一声惊天巨响,宫门被炸得四分五裂,豁然洞开。

“兄弟们,杀进宫去!铲除叛徒,保护皇子!”

侯五大喝一声,命令士卒冲锋。

直到此时他还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但其实士卒已经明白过来,只是早已习惯了服从,不敢违逆。

申无疾恰好此时率领侍卫赶至,远远的望见宫门坍塌,怒气更盛,也不问话,直接杀了过去。

双方迅速接战,昔日同袍,今日死敌,都是必欲杀之,毫不留手,相互搅作一团,战况激烈。

侍卫虽然个个精锐,单独对战更胜一筹,但毕竟人数有限,尚不满三千之数。

侯五这边就不同了,他虽非智谋之士,也知一旦发动,绝无退路,所以倾巢而出,且一出手便全军压上,不留丝毫余力,只求速战速决!

源源不断的人马涌入宫中,加入战团,战线不断向宫内推进。承平百年的前明皇宫,顿时陷入极为惨烈的厮杀中,人仰马翻,死伤枕藉!

两方刚交战时,申无疾并不害怕,也不是太过担心。

他已命人出去传令,让城防军各部速来平叛。只需抵挡片刻,便有援军赶到,杀侯五如杀鸡!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申无疾的体力在快速耗竭。

他不知已杀了多少人,好像比起事以来杀的人都多,可敌人仍在不断涌来,援兵却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申无疾当然不知,原因仍在齐长河身上。

他在暗中埋伏了大量人手,将申无疾派去传令的士兵斩杀灭口。又借着暂时掌控印信的机会,命令各部坚守各自防区,未经调派,不得私自行动。

激战中险象环生,申无疾再次被砍中一刀,这次剧痛随之袭来——先前铠甲承受了太多次攻击,已经破碎,导致胸口竟被砍出半寸深的刀痕,血流如注!

肉体的痛苦和内心的绝望同时刺激着这个男人,让他再度爆发强大战力,长刀翻飞,鲜血四溅,一个接一个敌人尸横当场。

距离战场稍远,侯五骑在一匹雄健宝马上,气定神闲地用千里镜观看战局。

看到申无疾疯狂之状,不由冷笑一声,知其已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于是不再观战,命人从侧翼向前攻击,甚至连身边的亲卫也都压上。

申无疾同样看到了敌军绕过他们进入宫内,万般着急却无力阻止。

时间很快过去两刻钟,场上还能战斗的侍卫所剩无几。残存的数十人将伤痕累累的申无疾护卫在中央,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申无疾的头脑却忽然变得清明,他终于意识到援军为何不来!

杀死一个敌人后,他长刀指天,仰头怒吼:

“齐长河!我操你祖宗!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由于深知侯五为人,不想落在对方手中遭受羞辱和折磨,申无疾骂完之后,毫不迟疑地再次挥刀,这回却是砍向了自己的脖颈!

决然之举,让敌我双方一时愣住。

场上仅剩十来个侍卫,受此一激,他们竟作出同样选择,挥刀砍向自己!

这让侯五一方的士卒不禁呆住,傻傻地看着自戕的同袍,半分战胜敌人的喜悦也没有。

“都愣着干什么!大王已进宫了,快追上!”

头目大声喝骂,众人这才惊醒,慌忙向宫内奔去。

……

宫中早已兵荒马乱,到处都是侯五的人马在搜索徐圣子嗣。

就在片刻之前,周皇后得知援军迟迟不来,便知单靠申无疾和侍卫绝对无法阻挡侯五。

她跟着徐圣吃过苦头,也享过富贵,并没有什么不甘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如今他才九岁呀!

趁着申无疾还在前面抵挡,周皇后挑了两个忠心且机灵的宫女,让她们偷偷带着大皇子去换了宫女衣服,混在太监宫女中伺机逃走。

安排好这些,又命一众妃嫔上吊自尽,以免受辱于乱军之手,让徐圣蒙羞。其中有人贪生畏死,于是偷偷溜走,周皇后也不去管。

至于其余年幼皇子如何,她也管不得了,唯求徐圣在天之灵保佑吧!

侯五带人闯进内殿时,看到的便是周皇后等人自悬梁间,地上都是踢倒的椅凳,歪七竖八。

皇宫内到处是逃命的内监和宫女,惶惶乱撞如无头苍蝇。遇到乱兵则跪伏于地,百般求饶。

侯五骄奢淫逸,他的手下“见贤思齐”,军纪向来松散。这次大举攻入皇宫,干的是杀头买卖,早横了一条心。

又见了许多同袍身死,鲜血刺激之下,内心的丑恶尽数爆发,肆意抢夺金银珠宝,也有人拖了宫女去施暴,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侯五对此视而不见,只是一力催促手下快些找到徐圣子嗣。

庆典上大批中高层人物受到毒气伤害,非死即伤,但真正实权人物多数领兵在外。徐圣子嗣天然拥有人望,对他而言极为不利。

这群肆逞淫威的乱兵倒没让他失望,很快将徐圣子嗣搜索出来,只偏偏少了最为重要的大皇子。问了无数内侍和宫女,都说不曾见过。

侯五正在把玩徐圣费尽心思雕琢的“玉玺”,拿在手中便觉握住了整个天下。于是不耐烦地向前来问询如何处置皇子的下属挥了挥手,什么话都没说。

部下领会了意思,转身出去执行,不久送来几个血淋淋的幼童脑袋复命。

侯五看也没看,猛然想起,几乎忘了件大事!急忙命人伪造圣旨,用印后火速向城防军传令。说是有内贼反叛,袭杀陛下后,又劫持皇后和众皇子。他不得已闯宫营救,已然大获成功,命各部不得擅动,等他派人过去接防。

谎话连篇,漏洞百出,此时也都顾不得了。

徐圣集团的实权人物现在都不在金陵,距离不近。如北天王梁栋远在山东,东天王张东白滞留徐淮,南天王金大富已攻入浙江。

至于他恨之入骨的齐长河,就算在典礼上侥幸未死,部队却安庆鏖战,也不是说回就能回的!

除了城防军外,实力最大的就是擅自回军的他了!

只要明日宣布徐圣和众皇子的死讯,收服金陵守军就不是难事。等金陵在手,登高一呼,足可占据了大义。

届时挥斥天下,哪有敌手?谁敢不从?

侯五越想越美,挑了几个徐圣美貌宫女,就在御榻上大被同眠,胡天胡地……

……

靠近城墙的一条陋巷中,锦衣府众人正心情亢奋地聚在一起。

他们已经收到徐圣身死、侯五作乱的消息,个个欣喜若狂。

当即草拟了简报,飞鸽传书向朝廷传讯。

众人齐齐向首领杨觉贺喜,杨觉面有得色,矜持道:“都是诸位同心同力,各尽所能,这才完成这件大事。兄弟们的功劳我定向陛下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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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忙道感激,笑得张牙咧嘴,甚是开怀。

杨觉又提醒道:“不过也不可得意,接下来反贼群龙无首,内乱无可避免,正是我等用武之时。将来扫平逆贼,朝廷绝不吝重赏!诸位努力!”

“诺!”众人齐齐应下。

那位冒险前去煽动侯五的李世风也在场,这时皱眉说道:“杨大人,有件事很奇怪,卑职思来想去总觉不妥。”

“嗯?什么?”杨觉现在非常重视李世风的意见,赶忙追问。

“反贼高层在典礼上受创严重,非死即伤,但是那位西天王齐长河似乎安然无恙。且未留在徐圣身边看护,据说去了通济门,在侯五进攻皇宫时也未阻拦,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世风面带忧色说道。

杨觉和众人思忖一番,都茫无头绪。

按说侯五作乱,杀的又是徐圣,齐长河身为弟子,还被封为天王,绝无坐视的道理,可他却这样做了,分明是另有图谋!

杨觉说道:“那就多留心此人,随时回报消息,只要别又出现一位徐妖那样的枭雄,其他都好说。像侯五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越多越好!”

……

翌日清早。

由于昨夜征伐太过,侯五尚在昏睡。

忽有心腹未经禀报便闯进来,大叫道:“大王!不好啦!齐长河怕是要坏事!”

侯五被惊醒,含怒翻身,未睁眼便喝骂:“大呼小叫什么?齐长河怎么了?”

这个名字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脱口而出时陡然清醒几分,胡乱披上衣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来人目光不舍地避开床上几个赤身的绝色女子,回答道:“昨晚兄弟们带了圣旨去各城门接防,其他还好,就算不同意也没动家伙。但是去通济门的兄弟一去不返。后来一打听,才知原来齐长河在庆典上并未受伤,反而从申无疾手里接过印信,掌控了城防军,如今就在通济门!”

侯五大惊失色,直接将床上美婢踹下,骂了声“滚”后追问道:“这怎么可能?姓齐的同我向来不对付,昨日怎么不出手?打的什么算盘?”

“属下也奇怪这事。齐长河倒也没掌握全部城防军,只把听他话的聚集到了通济门,就开始布置防御。”

侯五越听越惊,他先前吃过齐长河的大亏,刻骨铭心。这次本以为他在典礼上遭了殃,自己又忙于大事,一时没顾得上,哪儿知竟来这一手!

侯五神色凝重道:“此人不是善茬,绝不会让咱们好过!立刻传令,速去攻打姓齐的,老子要他脑袋!”

情急之下,也不自称什么本王了,叫回了老子。

属下领命而去。

众兵卒昨日虽然死伤不少,活下来的却抢了金银珠宝无数,晚上又睡了年轻美貌的宫女,真正体验了一把醉生梦死的美好生活,十分满意。

等到集合后,他们士气高昂杀向通济门。

……

齐长河昨夜不曾卸甲,还以为侯五会连夜进攻,哪里知就派了百来人过来,拿着张破纸就大言不惭的要接管城防,被他直接杀了个干净。

这时得知侯五再度来犯,且有数千之众,也毫无畏惧。

这自然是有倚仗的——接手通济门后,他便命人面向城内构筑防线,搭建了众多鹿角、矮墙,洒了无数铁蒺藜,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障碍。且将能够掌握的精锐调集过来,又搜集了大量箭矢、炮弹等物资,城头火炮也已调转方向,瞄准城内道路。

凭借这些准备,支撑四五天绝对没有问题!那时方弘仁也该带着他的部队回返,便可反守为攻,让侯五这厮受死!

当侯五的人马兴冲冲赶来时,看到的便是严阵以待的架势。

尚未下令进攻,城头的火炮就先轰击起来,炮弹接连不断,在坚硬路面上又形成跳弹,杀伤无数,惨不忍睹!

碍于侯五严令催促,领兵将领只得硬着头皮猛攻。但每次尚未越过第一道矮墙,便因死伤惨重、军心溃散而不得不撤退。

渐渐地众人不得不承认齐长河是个硬茬,谁也不愿去当炮灰,你推我让,畏葸不前。

侯五闻知战况,盛怒难制,多次严令进攻,一次比一次没效果。强攻不成,他也只得按捺急躁心情,另想进攻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