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真空庆典,圣人升天】
金陵城。
徐圣大肆封赏功臣后,城中开始大兴土木。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府邸或是重现旧时风采,或是在短时间内拔地而起,与日益萧条冷落的市井形成鲜明对比。
不仅世家豪族的府邸被霸占,佛寺、道观等宗教建筑也不能幸免,被拆走了不知多少木料、石料。而且兴起了更名潮,久享盛名的大报恩寺就被徐圣赐名“真空圣寺”。
同时还大肆搜敛金铜佛像,用来塑造无生老母金身。
白莲教自古秘密结社,向来受当政者警惕防范,缺乏公开盛大的典礼。如今徐圣首创地上天国,便想在宣传方面有所建树,将圣教发扬光大,将来凌驾佛、道之上。
于是在真空寺改建完毕、老母金身即将铸成时,他决定举行一场盛大庆典,并且亲自参会。
经过紧张筹备,典礼这日百姓倾城而出,或主动或受迫前往观礼。街面上亦有大批兵士巡逻警戒,维持秩序。
修葺过的真空寺焕然一新,黑底金字的匾额熠熠生辉,光芒夺目。
大殿前的广场上,一座两丈多高的无生老母神像巍然矗立,慈眉善目地俯瞰世间信徒。
一身帝王冠冕的徐圣,率领文臣武将恭敬站在神像前。他们周围是兵士组成的警戒线,再往外便是观礼百姓,摩肩接踵,不计其数。
典礼开始后,按部就班推进,场中氛围肃穆但也有些乏味。等到司仪官恭请徐圣讲话,人群中隐隐骚动一阵。
徐圣红光满面,脸上带着亢奋之色,对众人高谈阔论教义。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如欲立地飞升!
不管心里是何想法,文臣武将无不做出恭领圣训的模样。越王侯五同样站在同僚中,不过神情很是古怪,一时喜一时忧,目光不时越过徐圣,在老母神像上打量,似乎那是件很危险的东西。
上次见过李世风后,他们并未再见,人多眼杂,侯五担心被人察觉,露了马脚。但他对徐圣的不满日益滋生,几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在他想来,明明自己才是创业元老,如今却被齐长河、梁栋等小辈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如何忍得?这些小辈原本可都不入他法眼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侯五手下也多利令智昏、目光短浅之辈。不思反贼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知侯五失势,自己跟着倒楣,很是不甘。话里话外,煽风点火。
齐长河安插的暗子更是不动声色地添油加醋,甚至献计献策,费心筹划。
徐圣对侯五一些言论有所耳闻,知道此人早晚是个祸患,愈发抓紧收取兵权,在粮饷赏赐等方面作出了不少限制。
此等境况下,侯五心态终于彻底失衡,开始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如若徐圣暴毙,自己接过圣教大旗,岂不妙哉?即便争权失败也没什么,还能投靠朝廷,凭借斩杀徐圣的功劳封王!
只是徐圣也不是傻子,自从占领金陵之后,防卫越加严密,久居深宫,极少外出。这次真空寺庆典,却让侯五看到了机会——
徐圣为迅速收服金陵人心,准备在大典上显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往日惯用的手段罢了,却给了侯五可趁之机。
待徐圣讲完,径自走到老母金身前,双袖一挥,神色肃穆地祈祷拜求一阵,高呼道:“恭请老母归位!”
百姓还在纳闷如何归位,圣教众人都已跪下参拜。惊人一幕随即出现,神像底座开始喷射白色烟雾,源源不断,渐将四周笼罩。
观礼的百姓见状反应过来,原来是要展示“法术”!马上要见证“神迹”,不禁欢声雷动。
按照计划,老母圣像将会渐渐升高,悬空飘入大殿,自行归位。此事看似奇异,原理却也简单——
神像中空,并不太重,底座宽大,内部可藏十余壮汉。等烟雾遮挡视线,神像内的兵士早已服用刺激体力的药物,然后合力将神像抬起,悬浮于空,缓缓移入殿内。不知情的人远远观望,就好似神像自己移动。
但随着烟雾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神像却仍旧稳稳当当,毫无动静,并没有如预料般抬升。
徐圣熟知计划,不免有些诧异,难道里面的人发挥失常,无力将神像抬起?忍不住走近两步,再度喝道:“恭请老母归位!”
话音未落,神像突然发出一声沉闷巨响,紧接着被炸得四分五裂!烟雾陡然由白转黑,滚滚飘散,伴随着刺鼻气味。
徐圣听到爆炸声便知不妙,反应不可谓不快,疾向后退走。但毕竟距离只有几步之遥,单是剧烈的声波撞击就让他头昏眼花,随即被汹涌而来的毒烟淹没。
稍一呼吸,五脏六腑便翻江倒海搅作一团,“有毒”的念头刚在脑海转过,徐圣就瘫软倒地,昏厥过去。
异变陡生,现场顿时大乱。距离较近的文臣武将纷纷向徐圣奔去,试图挽救。但也有不少人惧怕危险,慌不择路向外逃走。
毒烟四散,但凡沾染之人,无不立时倒地,救援行动不得不停止,没有人再敢不知死活地向里闯。
过了一阵,才有几个侍卫用湿布蒙面,闯将进去,拼尽气力把徐圣背了出来。
此时他早已失去意识,面色惨白,呼吸甚是微弱,场上响起一阵“陛下醒醒”的呼唤……
……
神像爆炸时,侯五毫不意外,当即抽身离开,径往城外军营。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齐长河看在眼里,冷漠笑容一闪而过。
等到徐圣被救出,齐长河佯作关切去探看一番,呼喝侍卫送回皇宫救治。自己则未跟随,转而去找了掌控城防的大师兄申无疾。
此人对徐圣忠心耿耿,备受倚重,被委以重任。今日公务繁忙,生怕出乱子,并未参加典礼。
二人半路相遇,申无疾已知晓徐圣遇袭,又惊又怒,正要带人去现场调查,抓捕凶犯。
“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未及见礼,齐长河便问道。
申无疾怒容满面,咬牙切齿道:“师尊受袭,城中必有奸细!我去抓出这人来!”
说罢便要离开,齐长河忙拦阻道:“师兄稍等!且听小弟一言!”
申无疾素知三师弟聪慧,常得徐圣称赞,也许另有高见,便催促道:“你快些说!别耽误了时间,以免奸细逃走!”
“师兄,愚弟以为,这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说话不要绕弯子!”申无疾皱眉道。
齐长河微微一笑,不在意他态度恶劣,知道并不针对自己,只是担心徐圣过甚罢了。说道:
“此事不单是奸细就可以做到的,教中必有叛徒!他们敢悖逆妄为,除了谋害师尊外,绝不会没有其他准备。文臣武将受害者不少,稍后城中势必要乱。当此之时,师尊身边更需要严密防卫,以免被叛徒钻了空子!”
“可是……”
申无疾觉得他说的有理,庆典神像都被动了手脚,谁敢肯定宫里没有奸细同党?他也想立刻去徐圣左右护卫,但身上职责重大,一时纠结不已,难以取舍。
齐长河善解人意道:“小弟府上还有些人马,正好可出一份力,小弟也听从大师兄安排!”
申无疾缺乏处置这种突发状况的急智,听了齐长河的话,忽然想到,何不让他防守外城?自己便可专注内城,守护好师尊!
于是便道:“三弟,金陵城大,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生怕有照料不到的地方。不如你来守外城,我去内城,顺便看护师尊。如何?”
见齐长河似要推辞,申无疾不容他说话,匆匆写下命令,取出印信,一起塞给他,随即带人前往内城。
路上他还想到,若是恩师不治身亡,那万事皆休,只要有救治希望,绝不能再出差错!
等他离开,齐长河身后转出一人,正是军师方弘仁。微微一笑,低声道:“恭喜天王!大事可成!”
侯五能够顺利实施刺杀计划,多亏齐长河暗中帮助,不少关键环节都是他一手安排。如今显然开了个好头!
齐长河瞥了方泓仁一眼,并无得意,冷冷说道:“何喜之有?接下来就看猴子的反应了,不要坏事才好。”
“天王放心,现在越王的军马已经集结,绝不会中途停手!”
“最好如此!”
齐长河命方弘仁带着军令前往和官军对阵的前线,秘密调遣人马回来。他自己则将原先就已经偷偷入城数千人马汇合,占据通济门,准备静观事态发展。
……
侯五回到城东大营时,全军将士整装待发,只是不知要做什么,还以为又有新的作战指令。
心腹将领被侯五召集,当面告知徐圣遇袭身亡,准备入城控制局势。
他之所以坚信徐圣必死,乃是做过试验,知晓此毒厉害,当时徐圣位置又近,绝无幸理。
侯五的心思众人心知肚明,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好这条路。但彼此已绑在一条船上,不得不同舟共济。
何况此时徐圣既死,总要推选新皇帝,万一成了,自己还能混个从龙之功!
于是都表示誓死效命,侯五信心大增。当即换上威风凛凛的战甲。
当着全军将士的面,他悲愤说道:“诸位兄弟!今日庆典上,陛下遭遇刺杀,已经殡天!”
普通将士对徐圣抱有崇高敬意,听闻这话,无不怒发冲冠,或哭嚎或叫嚷,纷纷叫嚣报仇。
侯五挥手示意众人安静,说道:“这仇当然要报!要狠狠的报!本王得到可靠消息,袭击陛下的并非是朝廷人手,而是内贼!是叛徒!”
一听是叛徒所为,众士卒更加怒火中烧,几难遏制,纷纷叫嚷要杀叛徒。
侯五顺从众意,慨然应道:“现在城中失控,反贼必会趁机作乱,我等进城守护诸位皇子!”
無錯書吧说完不再多言,担心被人抢了先,领兵向太平门方向进发。
太平门仍旧大开,人来人往,并无异样,看来消息尚未扩散至此。侯五见了窃喜,又不禁鄙夷徐圣用人不当,申无疾这厮就是个草包,也配守城?当即率军纵马入城。
城门守卫上前想要询问,却被狂奔的马匹撞开,乌泱泱兵马直奔皇宫方向。
他却不知,这一切都是齐长河有意为之,就是要他入城作乱。
……
皇宫内,徐圣已被护送回来,由太医接手诊治。
皇后周氏和几位妃嫔相互扶持,躲在屏风之后悲声呜咽。
很快太医从里间走出来,默然无声地摇摇头。
周皇后等人心慌气短,浑身无力,三魂去了七魄。
徐圣短时间内创下偌大事业,让她们相信这个男人是天命所钟,还以为能够度过这次劫难,现在全完了!
虽是妇人,周皇后却非蠢人——眼下诸位皇子年幼,即便勉强继承“皇位”,也根本不可能压服一众老兄弟和战场上厮杀出来悍将。现在正是打天下的时候,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徐家失去皇位,她们的命运也会急转直下。想来将来可能的悲惨处境,众妃嫔暗暗垂泪,惶然无措。
周皇后大骂太医无能,除此之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她娘家不过是小门小户,也没有兄长等近亲可以依靠,现在只想能够保住儿子性命。
等到申无疾重新安排了内城和皇城的防御,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惶惶不安的场景。
他先前收到的消息都只是昏厥,谁想竟是最坏的局面!完全出乎意料。
“师母,师尊他……”申无疾还在使用旧称,目含询问。
周皇后看到他,心里稍微安稳了几分,悲声道:“无疾,你师父他去了,现在怎么办?”
申无疾高大的身躯也是一颤,明知此事确凿无疑,却仍不敢相信,亲自过去查看确认。
待他返身回来,对周皇后忍泪道:“弟子刚从外面了解过,群臣死伤甚重,其中不少是各部大将,等消息传出,各部必有异动。现在朝廷虎视眈眈,实在是非常之时,任何一位皇子都难掌控局势。所以……”
周皇后看他欲言又止,接口道:“我知你的意思,皇儿最好不要接这块儿烫手山芋,是吗?”
申无疾忙跪下解释:“绝非弟子有二心,只是……”
“你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作为发妻,周皇后虽不参与教务和政务,也知徐圣担忧的是什么。现在创业未半,中道崩殂,局势就更难控制了。
二人正要进一步商议,突然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奔了进来,哭喊道:“不好啦,越王军马包围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