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安全过了桥,眼看天色已晚,着实应该找个去处歇歇脚,河对岸的村子不大,看那灯火稀明阑珊的样子,也不过百余户的人家。
这都说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可没碰到朋友怎么办?那就交朋友。孙天辅等一行人在眼前这般情况之下,只好找户人家看看能否借宿。毕竟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敲开了一扇人家的门,但听说孙天辅等人要在自个儿家里过夜,那木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孙天英碰了一鼻子灰就有些窝气,照着那人家的门就是一脚,嘴里骂嚷道:“不就借个宿,有啥不乐意的,又不是少你钱。”门里的人没反应,索性连灯也关了。
没办法,毕竟是外乡人,你想这么一伙子四五个人大晚上的要住在人家里,这搁谁身上也得寻思寻思。孙天辅刚才掉进了河里,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当然孙天英也好不了哪里去。孙天辅打了个喷嚏,对孙天英说道:“算了,咱们还是找别家吧。”
“找别家?!这咱们都找了第四家了,他们这村子的人真他娘的怪。”孙天英有些窝火道。
孙天辅又打了一个喷嚏,看来他应该是着凉了。阿娘娅说道:“我看还是听孙大哥的吧,那咱们总不至于在外边过夜吧。”
这一行人只得又在村子里转着找其他人家,小山村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着,有些竟然是叫也叫不开门。这众人没了办法,但见得村子边上有个破庙,便进了庙里,寻思着就在那破庙里将就一晚。
庙的确是个破庙,也不大,土石墙上石灰坍圮斑驳,庙外还长了许多不知名的杂草,庙前立着一块石碑,夜深天黑也看不得上面刻着些什么,旁边还躺着一尊断了条腿的石鼎,破败荒芜虽然说不上不堪入目,但也着实寒碜。门扇窗户更不用提了,你能想得到十几年没人气儿的地方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有一扇门直接就躺在了地上,庙顶是黑泥瓦,已经有许多散落下来摔成了碎片,庙里面是潮乎乎的泥地,墙角蔓延滋生着绿茸茸的青苔,局限的墙面上似乎原先有些彩绘的壁画,但已经斑驳脱落,隐约看得见些残肢断体,应该想得出那是些佛像。进门正中的石台上坐着几尊泥像,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佛或者菩萨,表层的泥胎因为破庙漏雨已经脱落的不成样子,就连泥像肚子里的稻草都露了出来,看着这些平日里被人膜拜成神的泥偶成了这副摸样,反倒有些好笑。
小庙里尘灰蛛网密布,孙天辅等一行人走了进去,孙天英和赵大有收拾了收拾,腾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孙天英取出了怀里的火折子,这才发现火折子已经在刚才掉进河里的时候浸湿了,阿娘娅这时候递给了他一片火镰道:“用这个吧,早就知道你这没脑子的不会准备火镰。”且说那火镰就是一块火石和一铁片构成的一种取火的工具,一般都装在一口袋里。
孙天英抬头看了看阿娘娅露出几许憨笑,取过火镰生了堆火,阿娘娅把包袱里的一些干粮分给大伙儿,自己也拿了个馒头坐在火堆旁啃着;孙天英吃了半块馒头,觉得身上湿衣服粘糊糊的甚是不舒服,就把上身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架在火堆边烘烤,脱了鞋挽高了裤腿坐在火堆旁烤火,光着个膀子也不顾及阿娘娅;阿娘娅看到孙天英袒胸露腹,慌忙把脸转向一边,羞得通红。孙天英也不觉得怎么,还对哥哥说道:“哥,你也把湿衣服脱下来烤烤吧。”
孙天辅自然也知道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不是个滋味儿,但毕竟他也是个长辈,顾忌阿娘娅的情面,便用眼色示意着孙天英注意下自个儿的形象,说道:“没事,我的衣服也快干了。”孙天英是个粗脑筋,也没弄明白哥哥怎么个意思,嘴里叼着半块馒头烤火。
阿娘娅也晓得自个儿在这颇不方便,就站起身来红着脸蛋儿说道:“我出去透透气,你们先聊着。”说着阿娘娅就拿着大半个馒头站了起来,朝庙门外走去。
这孙天辅见阿娘娅出去了,先数落了孙天英一番不懂得礼数,之后便也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架在了火堆旁。阿娘娅走出了庙门,蹲在庙外的台阶上啃馒头,虎子伏在她的脚下仰着头,等着阿娘娅给它几口馒头;屋里火焰的光亮在阿娘娅身前投射出一个长长的影子,阿娘娅这时突然听见荒院的杂草丛里悉悉索索地怪声音,虎子也马上转头竖起了耳朵,警觉地盯着不远处的草丛,然后终于朝着那草丛咧着嘴吠叫了几声。
孙天辅听到庙外虎子的吠叫声,就朝外喊道:“阿娘娅,怎么了?”
“没什么。”阿娘娅回道,因为她也确实没有看到什么,就只是听到了草丛里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已,说不定只不过是老鼠野猫之类的,引起了虎子的警觉罢了。
可事情并没有阿娘娅想得那么简单,草丛里剧烈的骚动不仅让虎子不安分起来,连阿娘娅这时候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似乎听到了草丛里传来老头喘咳似的动静。阿娘娅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走向草丛,也渐渐脱离了庙内火光映照的范围;虎子嗅着鼻子紧贴着地面,索索摸摸地靠近草丛,而阿娘娅紧跟其后。
骨肉啮碎似的声音在黑暗里飘荡,瘆得阿娘娅不由得脊背阵阵凉意,寒毛发怵。突然,这草丛哗然骚动黑影一闪,但见得一条六七尺长得黑甲蜈蚣叼着些血淋淋的肠肚噌的一下就从草窠里蹿了出来,一跃而起惊得虎子嘶吠一声倒跳到一边,呲牙咧嘴恶狠狠地盯着那蜿蜒骚动的黑甲蜈蚣。阿娘娅被这怪物惊了一吓,倒退了几步不由得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那黑甲蜈蚣鳞甲闪着黝黑的贼光,嘴里还咀嚼着血肉淋漓地肠肚,百足舞动着就朝阿娘娅爬来,似乎阿娘娅打扰了它的美餐;看着那黑甲蜈蚣,这时候阿娘娅不由得恐惧地一声尖叫。
庙里烤火的孙天英一听得阿娘娅的尖叫声,衣服也顾不得穿就一跃跳过火堆奔了出去,他看到那六七尺长的黑甲蜈蚣也胆颤了一下,这也太他娘的大了!普通的蜈蚣能长到筷子长短就已经很难见了,可眼前这家伙竟然有一人来长,明光滋溜好不瘆人。孙天英眼见那黑甲蜈蚣扑向了阿娘娅,大喊了一句:“阿娘娅!”随即用脚撅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用力踢了过去,那石头不偏不倚正中这黑甲蜈蚣的脑袋,虽说石头不大,但总有些力度,竟将这黑甲蜈蚣的脑袋砸歪到了一边儿。孙天英趁机抢身来到阿娘娅身边,一把将阿娘娅扛在肩头就往庙里跑;那孙天辅也都看得真真的,赵家爷俩一看那家伙,这赵老伯普通就跪在了庙门口,朝着屋外那黑甲蜈蚣拜道:“哎呦我的蜈蚣神爷爷哟,你就放了我小老儿的命吧。”这赵大有似乎也分外迷信,看着当爹的都跪下来,他也扑通跪在了地上拜头,这爷俩也真有意思,不过这好像很不是时候。
这赵家爷俩堵在了门口跪着,孙天英只得扛着阿娘娅缩身跳起越过了他俩人,一阵风似的蹿进了屋里,放下阿娘娅后就拽着那爷俩往屋里躲:“你们爷俩脑袋进水了,那怪物也值得你们拜!?”
那赵家爷俩似乎吓懵了,有些无所是从。只是赵大有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道:“那……那是神啊!”
無錯書吧孙天英有些气不过,他就没见过这么陈腐朽化的老古董,骂了句道:“神个屁!”
那黑甲蜈蚣蜿蜒着爬进来,百条枝节的腿足在地面上划出悉悉索索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瘆得人牙根痒痒。
阿娘娅这会儿似乎惊魂初定缓过神来,看着那蜈蚣道:“哎呀,要进来了!”
果然那蜈蚣仰着身子昂着头,两颗镰刀似的钩牙钳动着朝着众人爬来,孙天辅从火堆里拨出了一根燃烧的柴火丢向了黑甲蜈蚣,那柴火砸在黑甲蜈蚣身上火星四溅,那蜈蚣不由得迂回了一下,绕过散落在地的火苗继续朝着庙屋爬来。
孙天英眼看着那黑甲蜈蚣嚣张而来,情急之下用脚搓起地上的一根粗枝木柴拿捏在手,猛地劈头就迎了上去,没想到这黑甲蜈蚣的壳甲坚硬得很,只听得“咔嚓”一声,胳膊粗细的木棍儿就折断了两截,孙天英顿时有点傻眼,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这黑甲蜈蚣腰身一扭,尾鞭卷起尘土倏地就朝着孙天英扫了过来;孙天英躲闪不及,铁钩似的蜈蚣爪牙在腰背上划了几道伤口,然后整个人就被那黑甲蜈蚣给甩在了一边。
这黑甲蜈蚣钩牙刀动着爬向孙天英,孙天辅看事情不妙,捡起旁边的一个香炉就砸了过去,虽说那香炉砸在黑甲蜈蚣身上可能也不疼不痒,却引起了黑甲蜈蚣的注意,激怒的黑甲蜈蚣掉头朝着孙天辅爬去。局限的小庙里增加了危机感,几个人随时都可能处在黑甲蜈蚣的攻击范围之内,而当前黑甲蜈蚣的攻击对象就是孙天辅!
眼看这黑甲蜈蚣曲起身子,张牙舞爪地已经把孙天辅逼到了墙角,但听得“喔喔喔”几声公鸡的啼鸣,那黑甲蜈蚣一听鸡鸣,顿时有些魂不守舍地骚动。黑甲蜈蚣丢下了孙天辅一股脑儿四处找地方藏身,看来这蜈蚣就是蜈蚣,即便成了精怪也还是惧怕天敌,这有道是“一物降一物”,那公鸡素来是蜈蚣的天敌,眼下这鸡鸣就如催命令一般让那黑甲蜈蚣吓破了胆。
孙天英瞅准契机,翻身跳上石台供案,双臂搂住那神台上的泥像,但见得他气沉丹田腰膀扭动,大喊一声“嗬”,就把那一人来高的泥像平地拔起,横着举过了头顶;那泥像毕竟是个实心的家伙有些重量,孙天英一脸怒相挪步转身,冲着那骚动的黑甲蜈蚣大吼一声:“你他娘的去死吧!”说着就瞄准了黑甲蜈蚣,把泥像从头顶摔了过去。那黑甲蜈蚣听得孙天英这一吼怔了一下,只瞧见偌大个泥像“呼哧”一下就蹲在了黑甲蜈蚣的脑袋上,这一下可真是要了黑甲蜈蚣的命了,大半截身子压在了泥像底下,绿色的浆液溅得四处都是,那露出来的半截黑甲蜈蚣的身子挣扎扭动,扫得地上尘灰扑扬,不消得多会儿就没了动静,只剩下黑甲蜈蚣的半截身子微微抽动着。
孙天英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众人方才惊魂甫定,赵家爷俩吓得缩在了墙角,这才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孙天辅也和阿娘娅围了过来,看这黑甲蜈蚣终于完蛋了,都舒了一口气。不过孙天辅就有些纳闷了,这分明是未时刚过,正是家禽上宿之际,哪来的鸡鸣呢?便开口问道:“这正是夜深的时候,可刚才的鸡鸣是怎么回事儿?”
“我觉得肯定是庙里的神灵庇护着咱们呢。”说着赵老汉就双手合十很虔诚地四处拜拜。
阿娘娅说道:“刚才是我,是我学鸡叫。我常年在苗村,也晓得五毒克制的道理,这公鸡食蜈蚣,那是蜈蚣的天敌,情急之下我就想用鸡的叫声吓吓那黑甲蜈蚣,没想到还真管用。”
众人听阿娘娅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原来也不是什么神灵。
“嗨,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本事,佩服佩服。”这孙天英打俏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