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守似乎也看出了孙天辅想到了什么,就问道:“孙大夫,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孙天辅,摸了摸鼻子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尊夫人的这个怪病应该和这个伤痕有着莫大的关系。俗话说‘人死尸僵,腐而生毒’,这死了的人散了魂魄就容易僵生尸毒,而我猜测尊夫人这腿上的怪病定是沾染了尸毒而致。”

金花自个儿也惊诧道:“哎呀,怎么会这样?!”

阿守也吃了一惊,随即问道:“那孙大夫,这尸毒可有得治么?”

孙天辅说了几句拗口的话:“这世间万物有生自有灭,有立自有破!”

孙天辅看着阿守和金花脸上写着疑惑,估计他们也没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孙天辅就补充说道:“这么跟你说吧,凡是毒都有破解的法子,这尸毒也不例外。”

阿守兴奋地说道:“真的么,孙大夫!”

孙天辅点了点头,颇有自信地说道:“当然!不过得需要几样药,这三十六条芦苇地里的活蚯蚓,十二条水蛭,还需要半升当年的糯米用无根水煮熟,这几样东西你可找得到?”孙天辅说得很有底气,因为他虽然没有碰到过尸毒,但他对这尸毒了解,医经本草之类的书基本就没有记载尸毒的,顶多记载些天花梅毒什么的,而恰恰父亲孙九耀的医案里曾经记载了这么一个病例,是他当年在湘西一带行医的时候碰到的,这解毒的法子还是当时一个赶尸匠传授的。

阿守轻松高兴地说道:“这个不难,我做猎户多年,这儿我最熟悉,这几样东西不难找,只是这无根水是个什么东西?”

孙天辅听阿守这么一问,才觉得这“无根水”三个字说得有点太过于行话,便解释道:“这无根水就是不沾染地气的水,露、霜、雪、雨、雹,这都是无根之水,有道是‘生自云端天胎酿,不沾地气性也纯’,这无根水能将药性淬炼发挥到最大。”

阿守这才明白,原来无根水就是不沾染地气的水儿,这其实也好办,虽说这霜、雪、雨、雹不见得天天都有,但这露水还是常见常有的,这阿守一下子就想到了竹精露,那是一种从新鲜竹子里劈开外壳承接出来的翠绿色的汁水,苗村很多老人都用它来煮茶,味醇色美实乃茶水上品,阿守便说道:“我们这里有竹精露,是从鲜竹里劈出来的,这无根水也好办,我这就去准备!”说着就兴奋地跑出门去准备。

过了好段时间,阿守从外边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怀里抱着打包小包的东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着道:“孙大夫,你要的都备齐了,你看看是不是可以给金花治病了。”

孙天辅察看了一下备好的东西,点头道:“没什么问题了。”

孙天辅让金花在椅子上坐好,敛起裤裙露出病腿,孙天辅把水盆里阿守抓来的黏糊糊的水蛭用筷子加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金花脓烂的腿上,金花知道这水蛭是专吸食人血的东西,而且黏糊糊软趴趴地分外瘆人,就吓得撇过脸去不敢看。阿守也有些顾虑道:“孙大夫,这水蛭真的就能治病么?”

孙天辅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金花脓烂腿上的水蛭,平静地回道:“不能。”

阿守就纳闷了,道:“这不能,为什么还在金花的腿上放这么多水蛭呀?”

孙天辅这才转过脸来说道:“这水蛭的确不能治好这个病,但是我现在需要它们把这脓烂腿的淤脓腐肉吸食掉,这样才能让药物更好的被吸收。”

一旁坐着的孙天英站起来,摸索着把阿守拉到一边颇有些炫耀地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哥医术好得很呢。”但阿守的心还是没有着落,尽管他看得出孙天辅绝对没有害人之心,可这古怪的疗法让他心生疑虑。

孙天辅继续专心给金花治病,附趴在金花腿上的水蛭一伸一缩,贪婪地吮吸着脓血,随着脓血一口口吸食进水蛭体内,这水蛭由原先的细条形变得圆鼓鼓的,黑褐色的斑斓身躯油光跐溜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若似马上就要爆了,让人看着就觉得有些恶心。这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金花腿上血肉间的毒脓腐肉也被水蛭吸食得差不多了,孙天辅用筷子把一条条臌胀的水蛭从皮肉上揪下来,那一条条水蛭吸食饱了脓血,在水盆里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有几条竟然还往外渗吐着暗黑色的血水。水蛭这东西颇好人血,一旦黏在皮肉上很难揪下来,除非吸食饱了才自动脱落,但那时候大部分都是已经撑得不行了,因为水蛭并不是人,它显然不知道凡事都有个“度”,太过于贪婪也往往会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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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天辅用石臼把鲜活的蚯蚓碾成了浆糊,紫不溜丢的那么一大碗,又让阿守把用无根水煮好的糯米攥成细泥;就在阿守忙着处理糯米时,孙天辅用竹笓在金花那条病腿表面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蚯蚓泥”,力求每一寸溃烂之处都能渗入;这蚯蚓又叫地龙,生命力极强,断成好几截也能活,是大地精气所在,孙天辅就希望借助这地精之灵修补那被尸毒所侵噬的血肉,不是古时候还有女娲娘娘捏土造人的传说么,可见这地精灵气与人关系是十分密切的。“蚯蚓泥”缓缓深入皮肉,孙天辅看着也差不多了,就让阿守把捣成泥的糯米取来。糯米拔尸毒可能有些人还没有听说过,但有个事儿肯定颇为人熟知,那便是湘西赶尸,赶尸匠们都有自己的一套不传之秘,这糯米拔尸毒也便是其中之一,可出于什么原因传给了孙九曜那就不清楚了。

孙天辅团起一把糯米泥,从怀里摸出了一包随身携带的透脓散,其实这透脓散也就是寻常的药散,有解毒化脓之效,“透脓散治脓不溃,生芪皂剌甲芎归”说得就是这透脓散,虽说这药寻常,但中医的神奇谁也不会知道,有时候两种有大毒的草药都能救命,也有时候白菜根都治感冒,这不得不让人叹奇。孙天辅将透脓散与那糯米泥糅合了在了一起,像是瓦匠糊墙似的在金花的并腿上糊了厚厚的一层,然后他又把金花的那条病腿架在了一把椅子上,腿下边放着一个小案,上面摆着个小碟子,孙天辅在小碟子里放了几灸艾蒿团,用桑烛火点了烟,但见得那乳白色的清香烟气燎熏着金花的那条病腿,这没过多少时间,金花就觉得自己那条病腿麻酥酥、热乎乎的,似乎感觉到了血液在病腿内的流动。

金花很诧异,自从得这个怪病以来这条腿除了病痛,很久没有其他感觉了,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觉得心里很舒坦。孙天辅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觉么?”

金花掩不住的高兴,便道:“真神奇,孙大夫!我竟然觉得这腿里麻麻的、热热的,似乎感觉到了血液的流动。”

孙天辅捻着山羊须点了点头道:“嗯,这就是药起效用了,你先不要动,要等到药物慢慢渗入血肉。”

金花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旁边的阿守过来搂扶着妻子,也显得很开心。这又过了不但半个时辰,但见得有雪白的糯米泥竟然逐渐变得红黑起来,原先就几丝缝渗,紧接着大片大片红黑的糯米好像融化了的铁水要滴下来,金花和阿守都有些惊诧就问孙天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孙天辅哈哈一笑道:“这正是拔出来的尸毒,你们不用担心,只要这尸毒完全拔出来了,你这条腿就能和正常的一样了。”金花和阿守听了这番话才明白,稍微安下心来。孙天辅为了促进腿部的血气循环,就用金针刺入血海、曲泉、蠡沟和三阴交四个穴位,金花当即那条腿就条件反射的抖动了一下,随即便感到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孙天辅轻捻金针,过了许久方才撤针,而金花的病腿似乎也不再那么臃肿;然后孙天辅就让阿守打来新鲜的井水,用竹木刀轻轻刮下金花病腿外层已经变得红黑的泥壳,让阿守意想不到的是,这腿上的泥壳就像是煮熟了的毛芋皮似的,一刮竟然连同腐肉烂层一块儿剃下来,露出鲜活的皮肉,有点像烫伤之后撸去了一层皮。阿守看了看孙天辅,孙天辅让他不用担心继续刮,然后孙天辅就在一旁用井水清洗露出的皮肉,说来也奇怪,这鲜活的皮肉一碰到井水,竟然迅速神奇地在表面结了一层嫩红的薄膜,好像刚刚剖开外皮露出内膜的荔枝一样。阿守不由得惊叹孙天辅的医术,没想到这几下子竟然真的让金花的病腿形势大好。阿守心里默默赞叹,心想这要是治好了金花的怪病,自个儿就是给孙天辅当牛做马那也心甘啊。

这不会儿清理完毕了金花的病腿,果然就呈现出了一条外表包着嫩红薄膜的腿,虽然依旧是有些瘆人,但比以前那条溃烂脓肿的病腿着实是好了不少,而且明显不再那么臃肿了,整条腿就如同活生生地褪了一层皮!

孙天辅察看了一下金花的那条腿,然后对阿守说道:“虽然尸毒已经拔除了,但这条腿被尸毒侵噬了太久,恐怕的需要些时日调养才能完好如初,记得平日里多晒阳光,我给你留下个药方子,每天服用,大概月余即可痊愈了。”

阿守感激涕零道:“孙大夫的再造之恩,我阿守永生不忘!”说着就要跪下来,金花也表现得很感激,孙天辅扶起阿守道:“你千万别这样,你招待我们兄弟俩也算费心了,再说我是个大夫,这么做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