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来的飞箭骇了孙天辅一吓,随即但见得一个汉子一溜烟跑了过来,奔向那箭矢坠落的地方,提着箭尾拎起一只土黄色的野兔。那汉子看到旁边的孙天辅和孙天英,便拎着那只野兔走了过来,这猎人估摸三十多岁的年纪,黝黑的脸膛全是胡茬子,额头左边还有一块蛹蚕大小的疤瘌,大个子,穿着粗布衣裳,腕臂上束着兽皮裹囊,身后斜背着个箭袋,一只手拎着只兔子,另一只手挎着一张力弓。
那汉子走到跟前,端量了一下孙天辅和孙天英两人,便道:“你们两个是外地的?”
孙天辅看这猎户也不像是个坏人,便回道:“我们的确是从外地来的,在黑竹沟遇见了些事情,就在这迷路了。”
那猎户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孙天辅,然后有些诧异地说道:“你们去过黑竹沟?”
孙天辅被他这一问也有些弄得摸不着头脑了,就回答说:“是啊,怎么了?”
那猎户颇为严肃正经地说道:“那黑竹沟你们不知道,据说里面有妖怪,我们这周边的猎户农家都不敢进去,据说是有去无回,早些年玄乎着呢,你们竟然从哪里走。”那猎户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们还真是命大,进了黑竹沟竟然还能活着出来。”
孙天辅知道能从黑竹沟里活着出来纯属侥幸,那里面的惊险也只有经历了才会真得懂,他问这猎户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猎户说道:“这儿是鸡子岭,离这不远就是磨石村,我就是那个村的猎户,你们叫我阿守就行。”
孙天辅笑着应承道:“原来是阿守兄弟,我是孙天辅,这是我弟弟孙天英。”
那猎户阿守打量了一下孙天辅身旁眼神有些木滞的孙天英道:“这位兄弟的眼睛……”
孙天辅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们在黑竹沟的确是死里逃生,我这兄弟的眼睛也……”孙天辅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腿上。
阿守听言说道:“你们接下来可有打算?”
孙天辅回道:“我们两个从陕中来,是要往滇西去的。”
那阿守说道:“这距滇西可有好段路程呢,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先到我家里歇歇脚吧。”
孙天辅想着这感情好啊,自己和弟弟孙天英正愁着没处落脚,既然这猎户邀请了,这去了也好,便应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磨石村就在鸡子岭不远处的地方的一个坳坝子里,也就百十户人家的样子,不大的一个村子,简陋的村居。孙天辅扶着孙天英,随着这猎户阿守便来到了磨石村,村子是那种很典型的小山村,村外有条小河,河面上架着一座竹桥,看样子应该个苗村,吊脚的竹屋下面豢养着些牛羊。他们来到了一户竹屋,不大的房子,猎户阿守道:“这就是我家了,进去吧。”
孙天辅扶着孙天英踩着“吱呀呀”的竹梯走进屋子,屋子里很简单的陈设,一些寻常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张兽皮,屋正中悬着一个大角牛头,阿守让孙天辅和孙天英坐下,冲着里屋喊道:“金花,来客人了,沏壶茶来。”这不会儿就从里屋撩起蓝粗布帘子走出一个俏妇人来,都说这南方姑娘长得水灵秀气,这话是一点儿也不假,眼前这个叫金花的妇人打量着也就二十多岁,头上扎着块彩花布,鸡蛋大小的金丝耳环,“柳眉水眸鹅脂脸,红唇羞面玉笋指。”这妇人端着壶茶就出来,这一走才发现原来是个跛子,这一瘸一拐的让人看着好不别扭。孙天辅眼见这妇人竟是个跛子,也不便让她沏茶倒水,便起身迎过来接过了茶壶,那妇人微笑道:“不碍事,我这些都可以的。”
阿守说道:“金花的腿脚有病不方便,让你们见笑了。”
孙天辅是个大夫,他这就有些好奇了,便问道:“尊夫人得的是什么病,有看过大夫么?”
阿守叹了口气道,颇有些忧虑道:“是个怪病,我们这磨石村偏僻的很,哪里有什么大夫。早些年我们这里曾经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头象,被我射杀了,村里有见识的老人说,这是因为我杀了头象造了孽,象神报应到了金花身上;我也曾带着金花去老远的县城看过大夫,大夫也没说出个什么门道,开了几服药也没见得好。”阿守说完脸色有些阴沉,金花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勉强一笑道:“说这些做啥,来来喝茶,这茶水都快凉了。”
孙天英捅了捅哥哥孙天辅的胳膊肘说道:“哥哥,要不你就给看看,给她治治。”孙天辅拍了拍弟弟孙天英的手说道:“这也得先看过了才知道。”
那阿守听得孙天辅会治病,忙说道:“你会治病?”
無錯書吧孙天辅笑着回道:“我是个大夫,当然会治病。”
阿守和金花显得很高兴,但随即阿守又疑虑道:“这病也看过几个大夫,都说没得治,你真能治好么?”
孙天辅笑着回道:“治不治得好你总得先让我看看吧。”
阿守让金花走了过去,金花犹豫了一下,敛起了裙裾外围布,孙天辅很明显的看到裤筒里两条腿一粗一细格外明显,待到金花有些难为地慢慢将裤筒撸起,霍然显现在孙天辅眼前的是一条若似布满枯树皮的大粗腿,沟裂皱皴的肉皮里血脓鲜活,还散发着阵阵刺鼻的臭味,有些血管臌胀粗暴,像是藤根似的缠在腿上。这连孙天辅都吃了一吓,别说这普通的大夫郎中没见过这种病症,就连这孙天辅也是头一次见。
孙天辅俯身弯腰,伸出手摸了摸这条腿——皮甲一样的硬。然后他便问这金花道:“可感到疼痛?”
金花回答道:“没什么感觉,就是偶尔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骨头火烤似的疼。”
孙天辅取出了金针,颇费了些力气才将金针刺进这皮肉中,略微捻了捻,看着金花并没有什么反应,又提了出来。金针略微浮现出暗紫色的锈晕,孙天辅皱了皱眉头,阿守急切地问道:“孙大夫,怎么样?”
孙天辅拿着一小块白布绢捻了捻金针,又把白布放到鼻前嗅了嗅,说道:“触之无感,刺穴不觉,这条腿血脉已经滞流,经络闭塞,所以息肉污血浮胀化脓;这金针刺血暗紫色,应该是血液中的阴寒毒气,但血中还有一丝血腥味,说明这条腿还并没有完全死,尚且可救,但是……”孙天辅又皱了眉头,似乎这病并不是那么容易医治。
阿守和金花的心随着孙天辅的一个但是立即悬了起来,阿守着急地问道:“但是什么?还有得治么?”
孙天辅抹了抹自己那小撮山羊胡,沉思了片刻道:“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关键是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阴毒,但我实在看不出这究竟是怎样得一种阴毒。”
阿守央求道:“孙大夫,我知道这有些难为你,但我真心求你能够治治金花!”说着竟跪了下来,孙天辅赶紧将他扶起来,说道:“这个你放心,我是个大夫,可定会尽力的。”
孙天辅思量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先开副祛毒消肿的汤药,熬好了先给尊夫人擦一下病腿,我再想其他办法。”
孙天辅正准备给金花开药方,却无意间瞟见了金花那条并后腿肚上竟然有一个卧蚕大小的疤痕,这疤痕看着很是怪异,那疤痕似乎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周围的皮肉黑紫还生着些头发似的红色毛丝,因为在后腿肚上,刚才孙天辅一时还没注意。
孙天辅就问金花道:“这伤疤是怎么回事?”
金花略微转动了下腿股,自己瞧了瞧道:“这个呀,好些时候了。那次我去山上挖野菜,路过一片坟地,也不知道怎么得,一脚就踩空了陷到了土里,废了好大劲才把腿拔出来,这没想到踩碎了人家的棺材板,还让木茬子划破了腿,当时也就是个很小的伤口,时间没过多久也就忘了;后来得了这个怪病,那伤口也跟着烂裂了。”
孙天辅皱着眉头思量了一下,然后霍然似乎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