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辅和孙天英仓皇离开了花峪寺,道经那小村子租了架套牛的地排车,让老乡尽快将他们送回耀县。这孙家兄弟死里逃生好不容易辗转回了耀县,孙家上下见得孙天辅兄弟俩回来那是好不欣喜高兴,这李翠兰看着多日不至生死的丈夫先是高兴的笑,接着就兀自抹起眼泪埋怨起来,那孙七宝就不见爹也是扑在孙天辅怀里娇闹。当李翠兰询问起胡海生和罗彩铃时,孙天辅和孙天英脸上都不见得好脸色,甚是凝重哀婉。李翠兰得知胡海生和罗彩铃的事,也不由得哀叹这对苦命鸳鸯的命运。但事已至此,难过伤心也于事无补。
孙天辅和孙天英经过这一劫难祸事,也都受了伤,孙天辅还好些,断了条胳膊倒也不碍的大事,好生调养恢复得也倒挺快;孙天英肚腹中了一枪,虽说子弹早被那了尘和尚取了出来,但毕竟流血甚多,伤了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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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以后。
孙天辅的胳膊伤好得也差不多了,虽说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但这也得对什么人说,这孙天辅自己就是医家,名声也不是吹出来的,自然有些手段,那孙家的“乌金续骨膏”可是专门用来接骨治跌打的。
这日孙天英来到了胡家小院,院门破败满是风雨泥痕,门前的台阶缝里蹿出来几株野蓬草的脑袋,孙天辅推门进去,随着“吱呀”的木门轴动声,映入孙天辅眼帘的是人去屋空的凄凉:院子里脏乱的很,杂草郁郁颇有生机却不显得人气,杂草丛下是积雨阴潮的苔藓,人去了,人养的鸡鸭却还在,咕咕嘎嘎的从粮棚里钻出来。孙天辅踩着丛草推开了屋门,门柩上落下了一层尘灰,屋子里还是那副模样,一切陈落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样,伴随着埃尘。孙天辅走进了屋,地上碾出了一个个白脚印,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霉味。孙天辅揭开了霉变的被褥,找到了床板里的暗格并撬开,里面果然是用红布包裹着些东西。孙天辅取出来一层层打开包裹,豁然显现在孙天辅眼前的是一个紫金葫芦,大约有一扎来长,做工精美不似俗物,周身镂刻着些奇怪的线条花纹,葫芦嘴儿塞着一个铜红色的荆根模样的塞子,这紫金葫芦的腰身细瘦处还箍着一圈筷子粗细的翡翠色玉箍,做工之神奇鬼斧难以言喻。孙天辅看到这里不由得暗暗称奇;再看那红布包裹里,还用油纸包裹着一本书,取出来打开一看,这书若似一本手札,也不见得名字,随便翻弄了几页但见得都是些道法玄门;也就在孙天辅翻弄时,从这书页中掉出几张字纸落在了地上,孙天辅捡起来仔细一看,却正是胡一水胡掌柜生前留给胡海生的绝笔信:
海生吾儿,此番祝雷降咒,父自知逆背天意而强为,必遭天谴而命不久矣。吾儿毋须伤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是亦天地之轮;曩昔孙父救我于穷途,今必当报之。吾儿莫要生怨于孙家,此乃父心甘为之。父且西行驾鹤,有事一二须谨记之。其一,父曾昔乃白云观道士,未料适逢慈禧后四处寻长生丹药,父之师叔善普道人供职太医院,秘传慈禧后白云观之玄机长生之密,遂招揽白云观杀身之祸。父侥幸脱逃,携带道门玄机紫金葫芦,保存至今,亦不得其要领,然此物乃道门玄机长生之密,吾儿毋须慎存;其二,父本不欲吾儿学道,且常年奔波药柜,故而未曾详授道法,今父大去之期不远,故而留有道法玄门札记,吾儿精通济世,父亦含笑九泉矣!
孙天辅读罢触动感慨不已,这胡叔已然去世许久,这封遗书的肺腑动情之言令人动容。孙天辅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酸楚,他端详着手里这个隐藏着道门玄机长生之密的紫金葫芦,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他不由想到,自己一个大夫,这十几年救了许多人活,也看到了许多人死,这生生死死天地循环何时曾经停止过;而眼前正是这个隐藏着长生之密的紫金葫芦,又带来的多少杀戮,那白云观百十人的性命都是这葫芦里的怨灵;长生?!孙天辅想想就好笑,长生又怎样,不长生又怎样,长生能够救得了胡叔么?长生能够救得了胡婶么?长生能够救得了胡海生么?长生能够救得了胡彩铃么?不能!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别说什么长生,就连生前遗留的痕迹和记忆也终将会随着时间的消磨化为乌有,长生,这在孙天辅眼里就是个笑话。
孙天辅把紫金葫芦和札记书重新用红布包裹好,揣在了怀里。毕竟这是胡掌柜的遗物,也是胡海生的嘱托。返回瑞福堂的孙天辅心事重重,心里久久放不下了尘和尚的事情;孙天英看到哥哥坐在那里一脸忧虑,手里把捏着了尘和尚给的妖牙吊坠,于是孙天英不由得也过来问问,那孙天英的伤势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本来他的体质就因为妖血蛊毒而异于常人,再经过孙天辅的调治,基本上也就已经康复了。
“哥,看你心事挺重,想什么呢?”孙天英看着哥哥开口说道。
孙天辅举着妖牙吊坠在孙天英面前,看着孙天英说道,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个。”
孙天英看着那妖牙吊坠,只道是那了尘和尚的遗物,况且也是个讨麻烦的东西,也不觉得稀罕,况且了尘和尚本来就是孙天英心里纠结为难的存在,他撇了撇嘴憨生憨气道:“不就是那和尚给的破坠子么,有啥好稀奇的。”
孙天英这么想也不怨他,因为他并不清楚他体内的妖血蛊毒多么霸道厉害;这个孙天辅是知道的,他还知道这妖血蛊毒终究是要祛除的,否则孙天英不会有什么安稳的好日子过活。孙天辅将妖牙吊坠揣在了怀里,说道:“这吊坠和你身上的妖血蛊毒有莫大的关系,说不定就真能祛除了那蛊毒的霸道,你说说,难道你就不想消解你身上的蛊毒?”
孙天英瞪着眼,仰着头若似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道:“我不稀罕那贼和尚的东西,再说了,我身上还有雷绳咒印,怕那蛊毒个鸟;我孙天英死都不怕,也怕他个扯犊子的蛊毒?!”
孙天辅瞪了孙天英一眼,显然他听不惯弟弟孙天英的这番他听来的“混账话”,便驳斥道:“胡说!那雷绳咒印是长久之计么?你忘了胡叔是怎么死的了,就说些不着调的话,你这蛊毒得从根上治;不管怎么说,我得去滇西一趟,你爱咋地咋地。”孙天辅一边说一边激动的用手指戳着桌子嘭嘭响,他是晓得妖血蛊毒的霸道,而今蛊毒已经和血气筋肉混在了一起,必须得祛除,可要根除也并非易事,这孙天辅此番决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说不至于到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但也绝对是想碰个运气,有点投机主义的意思。
孙天英遭了哥哥这么一番数落心里有些发虚,脸上仍然是死不服气,歪着嘴喃喃道:“去就去呗,我又没说不去。”
那声音虽小,孙天辅也听在了耳里,他知道弟弟孙天英虽然鲁莽憨直,但也颇通情理。但滇西那么远的地方不是说去就去的,那一路行程也绝对不是今儿说去明天就能到的地方。孙天辅思虑了一下说道:“这滇西是要去的,但总得合计一下,眼下瑞福堂事务杂多,咱们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孙天英听了这话就焦闷了,这不去吧哥哥又要去,这想去了哥哥有多有顾虑,实在让他这莽汉子不晓得哥哥孙天辅的头脑:“爱咋地咋地,反正哥哥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
三天以后。
孙天辅经过一番忙碌,安排了瑞福堂和家眷的一切事宜,为南行滇西做了准备。瑞福堂的事情孙天辅交给了刘掌柜,这刘掌柜也是个厚道老实人,而且医书也不赖,与孙家也有些交情,孙天辅把瑞福堂暂且由他代管,自己还是挺放心的。孙家里的事情孙天辅自然也马虎不得,孙七宝尚且年幼,离不开李翠兰的照顾,幸好家里还有徐妈,这也倒是让孙天辅安心些,他又将乡下的李翠兰的爹娘,也就是自己的岳丈和岳母接到了孙家,尽管李翠兰的爹娘年纪大了,但也好与这李翠兰有个照应。孙天英也不是个没心眼的主儿,他也知道自己和哥哥孙天辅走后,孙家总得托人照顾一下,他就找个信得过的熟人帮衬;孙天英思前想后觉得警察局的赵队长倒是个人选,便和他说了这事儿,赵队长也是个爽快人,一口便也答应了,这下孙天英算是踏实了许多,再怎么说赵队长也是个有枪的政府的人,有了赵队长这话儿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一切安排妥当,这孙天辅便和弟弟孙天英收拾了些行李,莫作声张地离开了耀县城,终于是踏上了去往滇西的南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