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罗彩铃去孙家送些月饼点心,叨扰了些时辰,便赶回罗家去了。孙家想留她吃个晚饭再让孙天英送他回去,可毕竟是八月十五,这也就是虚让客套一下,怎么说也是不合规矩的。如此这般,罗彩铃拎着几块不料和一些回礼,也便回家去了。
且说这到了傍晚,夜幕降临,天色也有些晚了,孙天辅叫弟弟天英来到跟前,嘱咐道:“海生虽说对咱还有误会,可毕竟胡叔与咱有恩,今儿中秋,我让徐妈买了些东西,你亲自送到胡家去,莫管胡家人待你如何,记住好生言语,明白么?”
孙天英正色道:“哥哥放心,要打要骂由他,我定好生言语。”
孙天辅听了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孙天英得了嘱托,这便取了包裹东西去了胡家。这胡家宅子离着瑞福堂并不是很远,不会儿孙天英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了胡家门口。大门关着,孙天英腾出一只手来向前敲门,半天也没个应声的,一推门才知道原来大门锁着,孙天英扒开个门缝往里面瞅了瞅,除了十五月儿的明光,屋子里黑着没掌灯。孙天英想了想,也不晓得胡家母子去了哪儿,叹了一口气将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放置在门前的台阶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兀自等着胡家母子回来。
说起这这药王庙可是个热闹地儿,尤其是每年的中秋灯会那更是盛景非凡。那庙宇建在药王山上,因与那长安县南五台相对,故而又有北五台之称,据说是明代为纪念隋唐耀县名医孙思邈所建,香火鼎盛,颇受四方香客青睐,算得上一方名胜。
今年这药王庙的灯会儿同样的热闹,这头顶上密如蛛网的灯绳上拴着千万盏形式各样的灯笼,有莲花灯、八角玲珑灯、六合灯、八仙灯、双鱼灯等等,琳琅满目一时难以暇接,每盏灯下都挂着一小张红纸条,上边墨书着几行字,虽各不一样但都是灯谜,有的写着诗句让你猜,有的写着俚语歇后语让你想,还有的字谜、物谜、词语谜等更是五花八门。不仅这灯不尽相同,这来的人更是三教九流样样俱全,有平头百姓,也有商贩富贾,有当官儿有下力的,有年轻小伙子来会姑娘的,也有夫妻领着孩子的,还有半大小子成群结伙的四处游蹿的,更有老头老太上香祈福的,那边是杂货衣物摆摊的,这边是风水测字算卦的,还有耍木偶戏的,走江湖卖艺的,变戏法玩古彩的,各类活动不胜枚举,好不热闹的一番景象。
再说这胡海生见母亲胡陈氏自从父亲去世后郁郁寡欢,不得精神,胡海生也是个孝顺孩子,便想着趁着中秋灯会带母亲出来逛逛,一则散散心,二则烧香祈福。这边胡家母子买了些香烛元宝,正欲去那药王庙里祭拜,却恰巧遇到了罗彩铃和他哥哥罗浩也在逛灯会。胡海生最先瞥见了罗家兄妹俩,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连忙低了头,拽着胡母想要避开罗家兄妹往一边走,这罗彩铃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瞟出了胡海生,倒还有几分些兴奋道:“海生哥,你们也来逛灯会呀。”
这胡海生听见罗彩铃喊自己,哪能这么一声不应地走了,便忙转身过来有些羞笑道:“是呀,这么巧。”
罗彩铃倒也乖巧,走过来看到了胡母忙笑着问好,胡母看这丫头聪明伶俐嘴巴甜,人长得也俊俏,倒也十分喜欢。罗浩在杵在妹妹身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他就不太想跑出来了看什么灯会,更没有心情和他这个疯妹子看灯会,要不是罗彩铃死乞白赖地把他扯出来要他陪着,指不定这时候在哪喝酒快活呢。
無錯書吧罗彩铃觉得也挺巧,倒也欢喜,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山祈福么?正巧我们也要去呢,要不一道吧。”
胡海生一听支支吾吾道:“是……是啊。”
胡母一脸慈笑说道:“这也好啊,我们娘俩也有作伴的。”
但见那罗浩一脸的不乐意,若似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他晓得跟着女孩子家上街的痛苦,尤其是到了热闹的地方,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瞧瞧那边,和这个老板砍砍价,和那个老板问问货,好不惹人恼。现在倒有了胡家母子陪着,自己倒也宽心,就想着趁机溜掉,便心生一计,双手捂着肚子佯装道:“哎呦,妹妹你看我这肚子疼得厉害,怕是不能陪你们上山去祈福了,我找个地儿休息一会,等你回来了去那边的五味斋寻我。”
还没等得罗彩铃说些什么,那罗浩早就已经捂着肚子跑没了影,罗彩铃也晓得哥哥那些花花肠子,叹了一口气嘟着嘴对胡海生说道:“哎,指不定他又去哪儿自在去了,不管他了,咱们走吧。”说着便过来扶着胡母向山上药王庙大殿走去。
不会儿这罗彩铃便与那胡家母子来到了药王庙大殿,但见是那五彩琉璃瓦罩着的拱顶飞檐殿,周边支着十余根漆红大柱,下面托着莲花石台,上面顶着雕梁画栋,“萬”字镂空格纸糊窗,描着着故事彩绘,多是这药王生前的故事。门口有一尊双龙耳雷纹雕大石鼎,古香古色,鼎足竟也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这鼎里几尺厚的香灰,插满了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贡香,灯火映照香烟缭绕好一幅仙境图样,大殿门口是一面四敞雕花木门,门两边镌刻着一幅金字儿对联:铁杆铜条耸碧霄,千年不朽;铅烧汞练点丹药,一匕回春。
再往大殿里面瞧,正对着的是药王塑像,两边挂着经幢,头顶燃着盘香,但见五尺高的金身坐像好不威严,那是长眉正目仙须飘飘,仪态雍容灵秀栩栩如生,披着大红绸子,手里把持着棵药草,若似是棵灵芝;两边站着的是两个药童,一个捧着一本书,隐隐看得到上面写着“千金要方”四个字,另一个手里捧着个丹药葫芦,镂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坐像正前面是张五尺长的供桌香案,上面摆着些酒水贡品,还有香炉烛火等等,前下方铺着一张毯子,上面摆了几个蒲团供香客祭拜用。大殿左右塑着四尊怒目金刚,仪态威严活灵活现,大殿的墙壁上是五彩壁画,描绘的是药王生前治病救人的故事还有一些常见的草药,每幅壁画旁边都是正楷小字做些介绍。
罗彩铃搀着胡母与那胡海生进了正殿,参拜了神灵,胡母说要拜访一下庙里的了无大师,便让胡海生和罗彩铃在外面等着。毕竟也还是个青年人,哪里挨得了苦等的寂寥,罗彩铃便拉着胡海生到店外看看,这殿外也挂了好些灯笼,罗彩铃仰着头看着头顶的一盏盏灯笼,胡海生就看着罗彩铃被灯笼映照的红扑扑的脸蛋儿,他觉得分外好看迷人。忽然一阵儿劲风,将那挂着的灯笼都吹得斜晃,也让胡海生赶忙收了眼神。罗彩铃也正纳闷儿这股风的蹊跷,一小张红纸飘飘悠悠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伸手一抓攥在手里,展开一看,但见是一张灯谜,上面写着:一年忙到头。罗彩铃纵使聪明伶俐,却也想不出这究竟是何谜底。便跑到胡海生面前让他看,问他是否猜得出。
胡海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纸条,看完了之后默不作声脸更红了,罗彩铃见他这般,以为他因为猜不出羞怯了,便笑着说道:“我也猜不出,就让你看看,猜不出也不打紧,我们又不指望着这东西吃饭。”
胡海生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道:“没……没有,这灯谜的谜面是‘一年忙到头’,这‘一年’有十二个月,‘十二月’就是个‘靑’字;‘忙到头’,忙的头是个‘忄’,这‘靑’字加上‘忄’,便是个‘情’字。”胡海生边说便拿着一根树棍在地上比划起来,说罢抬头看了看罗彩铃,罗彩铃也羞得脸膛通红,对他娇嗔说道:“不就是个‘情’字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个人家没有个七情六欲,都是常事没啥不好意思的。”说罢也看了看胡海生,两人打了个对眼,似乎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什么似的。
就在这时,胡母从大殿里走了出来,喊道:“海生啊,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下山回家吧。”胡海生赶紧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和罗彩铃一道儿往山下走去,路上两人一路沉默,却时不时地大量对方一眼,几次两人打了个对眼,胡海生不言,罗彩铃不语,只是羞羞地微笑。
却说这罗彩铃和胡家母子行至山下,夜色已深不便再叙,便别了胡家母子去五味斋寻哥哥罗浩。胡家母子回到家,映着月光老远就看到自家门前蹲着个人影,只见得脑袋埋在胳膊里辨不得究竟是谁,却也看着熟悉。胡母上前拍了拍那蹲着的人的肩膀,轻声道了句:“小伙子,醒醒小伙子。”但见那人抬起头来一脸睡意迷蒙,随即连忙站起来一脸憨笑道:“胡婶回来了,我这等久了,莫不想睡着了。”
胡海生和母亲一看一脸惊疑,此人不正是孙天英么?!胡海生当即就觉得脑袋一热,一股无名业火从脚底直冲脑门,厉声斥道:“怎么是你?!不是不让你再来我家么,你为什么还来!?”说着就一把抓住了孙天英的衣领,两眼怒火中烧,却也不料得孙天英块大体沉竟也摇撼不动,胡海生甩开手猛地推了一下却也没将孙天英推到,自己差点个趔趄。
孙天英知道自己此时也不受欢迎,便闷声闷气地说道:“今儿中秋,我哥哥让我带些东西来看看你们。”说着便将地上的东西提了起来,想要交到胡海生手里。却不料胡海生看都没看一把将孙天英的手打开,孙天英手里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胡海生愤愤地说道:“谁稀罕你的东西,快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胡母在一旁扯着胡海生的胳膊,劝他不要这样,一脸忧虑地对身旁愣了眼的孙天英说道:“你还是拿着东西快走吧,我们家实在是不欢迎你。”说着转身摸出钥匙打开大门,将愤懑的胡海生拽近院里,胡海生对着孙天英呸了一口,咣当一声关死了大门,留着孙天英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胡家大门外。
胡家母子对孙家兄弟的成见,始终没有因为时间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