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英在罗家挨了骂,便惺惺地提着那些凌乱破碎的东西回了孙家。孙天辅在大堂里坐着,手里把着一卷医书,他自个儿也料到弟弟此番前去不一定招得好待,于是在这里候着弟弟回来。

孙天英吃了这等哑巴亏,心里窝火却也不能发泄,别提肚里多么憋屈愤懑了。他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手里的东西丢在一旁,气懑懑的不说话。孙天辅一看他这副憋屈样,想必是在胡家吃了委屈,便安慰道:“天英,别往心里去。”

孙天英“噌”的一下就坐起来了,连比划带咋呼:“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憋屈。我啥好话都说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那海生依旧不饶,若是这般还不如一刀结果了我痛快,也好让我给胡叔陪葬,免得受这般鸟憋屈。”

孙天辅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道:“莫要再说这等胡话了,事情总会过去的。”说罢转身进了回了房间,留下孙天英一人眉目纠结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

日子一晃就过去两个多月,自从药王庙灯会以后,这胡海生和罗彩铃时而偶遇时而期会,倒真是有些感情出来。什么海生哥、彩铃妹子,两人连称呼都改了,真道是郎有情妾有意好不温情。再说这孙天英虽说收敛了做派,但依旧也是个泼洒的自由户,比以往倒是令哥哥孙天辅欣慰多了,起码懂得在药铺里打点一些事物。

这日一大早天上就挤满了铅灰色的浓云,不会儿竟飘起鹅毛般的大雪,抽袋烟的功夫便积了地上没脚脖子的一层。大冷天儿喝点酒自然惬意,这道理孙天英也懂,毕竟自个儿也许就没好好喝一回了,心里酒瘾一犯就钻心得痒痒。这不酒店门外揣着袖口进来的汉子便是孙天英,一进店门先抽出手来捧在面前哈了口热气搓搓脸,对那柜台的掌柜吆五喝六道:“掌柜的,暖一壶酒,一碟花生,半斤牛肉。”

但听见是孙天英的声音,那掌柜的应喝道:“好来。”随即转身对里屋厨房吆喝道:“酒一壶,花生一碟,牛肉半斤。”

孙天英进店找了个干净儿的地方坐下,摘下狗屁帽子放在一边,那掌柜的先端来茶水给孙天英满上,陪着笑脸道:“哟,孙兄弟可是多时不光顾我这小店儿了,今儿得空可算真把您给盼来了。”

孙天英晓得掌柜的那嘴巴生意,留客功夫,便憨笑道:“掌柜的若是真记惦咱,那就饶我一壶酒也好啊。”那掌柜的眼睛滴溜一转,笑着脸打了个马虎眼道:“只要孙兄弟日后多多照顾生意,一壶酒嘛好说,好说。”说罢这掌柜的满了茶,便回到了柜台。

不会儿店里的伙计将酒菜端了上来,这时店里又进来一个人,卡着顶狗皮帽子看不真切,但孙天英听着声音却有几分耳熟,他想自己向来接触了不少人,一时间也想不起哪儿见过这人,他也懒得想,便坐在那儿自斟自酌的喝起小酒来。

“掌柜的来只烧鸡打包,再打一壶高粱酒。”那人到了柜台前高声道。掌柜的应了,便让伙计去打酒包鸡,候着的功夫那人四下打量,一看到孙天英眼睛就亮了起来,若似看到了什么猎物似的。但见那人屁颠屁颠地跑到孙天英跟前坐下,一脸谄笑地说道:“大兄弟,还认识俺不?”

孙天英抬头是一脸疑惑,他这脑袋想了半天也记不得眼前这人是谁来,便摇了摇头道:“不认识。”接着便继续喝酒。那人脱下帽子摸了摸没毛的脑袋然后一拍,继续笑着说道:“记得没,那次你喝醉了,是俺还有俺闺女……”

“哦……是你啊。”孙天英恍然想了起来,关键是他对这光头印象太深刻了,的确是那次自己喝醉了酒碰见的那对父女中的老汉。那人咧开嘴一笑道:“嘿哟,大兄弟记性真好,俺姓蔡,你叫我蔡叔就行。”

不会儿酒店伙计包好了鸡,打满了酒就给他送了过来道:“客官您的酒菜,拿好喽。”这蔡老汉指了指桌子道:“先放在这吧。”孙天英抬起眉毛有点纳闷地瞧了他一眼,越发觉得这胡老汉谄笑惹人厌,他于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您这是……”还没等孙天英话茬说完,那胡老汉笑着说道:“俺寻思和大兄弟有缘,进而碰见了就絮叨絮叨。伙计,再加副碗筷。”说着便招呼伙计给他加碗筷,看样子是想和孙天英好好唠叨唠叨。

伙计添了碗筷,蔡老汉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看得孙天英是一愣一愣的。那蔡老汉边吃嘴里边哔叽道:“俺老汉儿和俺闺女是从山东一路过来的,和你说可真不容易。哪边也不太平,日子也不好混啊。”

孙天英就坐在那儿喝酒,似听非听地应和几声,虽说自己不想听得这些芝麻谷子儿的琐碎事,可毕竟这蔡老汉帮过自己,也总不能一脸不屑地拍拍屁股把他自个甩在这儿。屋外的雪是越下越大,几杯酒水下肚,这蔡老汉的脸膛也红扑扑的,他笑着对孙天英说道:“大兄弟家里不知道还有些啥人呀?”

其实这蔡老汉老早就打听过孙家的事情,对这孙家兄弟的情况也了解一些,他这一问实际也就是故意为之,也好慢慢扯出话题。孙天英也没想多搭理,心想这老汉事儿怎么这么多,就随口应道:“就我哥嫂,还有个小侄子。”

蔡老汉眼睛滴溜一转,故意显得很惊奇地试探性问道:“大兄弟还没成家!?”

孙天英听这话也没多想,有些不耐烦地应道:“光棍着呢。”

那蔡老汉一听这话眼睛都笑成一道缝了,咧着嘴对孙天英说道:“不瞒你说,我老汉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又会功夫。我这老汉呢也有个没出嫁的女儿叫文莲……”孙天英不是傻子,他听到这里似乎听明白了什么门道,抬起头了瞪了蔡老汉一眼,那蔡老汉顿了顿继续笑着说道:“我寻思姑娘长得也不差,你也见过的了,估摸着你俩……”那蔡老汉说到这里,孙天英放下手中的酒杯干咳了一声,蔡老汉的女儿孙天英的确是见过,印象还是有的,的确是白净俊俏的姑娘家,可眼下孙天英这种野性子哪里想着成家立业,自己哥哥孙天辅不知唠叨他的婚事儿多少遍了,他仍旧是雷打不动。孙天英没等蔡老汉把话说完,就举起酒杯搪塞道:“来来来,咱爷俩喝个酒。”蔡老汉眼看这杯子都递到了跟前,哪有不喝的道理,就尴尬一笑与这孙天英走了一杯。

蔡老汉当然也是个机灵人,也晓得孙天英对这事不太感冒,但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尤其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他还是厚着脸皮笑问道:“大兄弟,你看俺那闺女……”

孙天英抿了抿嘴边的酒,盯着蔡老汉说道:“大叔你这好意我领了,我孙天英还真没敢想高攀你这枝儿,您家姑娘倒是好,但我俩毕竟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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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老头一听急了,连忙说道:“有啥不合适的啊,这男未婚女未嫁,莫说什么高攀不高攀,俺老汉从来就没那个心思。说实话俺家姑娘挺中意你的,俺那天还让算命的葛二仙占了一卦呢,说你俩是天作之合,有缘得很哩。”

孙天英向来是自由散漫惯了,他可不想和他哥一样娶了媳妇天天围着老婆孩子转悠操心,他想自己今儿才二十五,也正是大好年龄怎能操持耗在炕头上。但蔡老汉一番番话语着实让他喝酒也不踏实,他有些不耐烦道:“大叔我是真没有这个心,你要在扯这些玩意儿,我现在就走。”说罢起身拿起帽子就要离开,蔡老汉赶紧起身把他拦了下来,拉他坐下:“别别别,大兄弟不想谈咱就不谈,咱爷俩坐下好好喝个酒可成?”

孙天英本来也没打算真走,外边雪这么大,还有比在这酒店里喝热酒舒服的事儿么。他坐下,继续喝酒吃肉,心里是真真的不想搭理这蔡老汉。蔡老汉也就只是笑,生怕自己再有什么话激怒了孙天英。这不会儿孙天英那壶酒就喝没了,孙天英壶底朝天地倒了倒,皱着眉头招呼伙计上酒:“老板,再来……”还未等孙天英说完,蔡老汉一脸谄笑道:“大兄弟不用再要酒了,俺这里还有一壶哩,我拿去热热咱继续喝,你先吃着。”听着蔡老汉都这么说了,孙天英也就没说什么推辞,反正两人喝酒,这些倒也不在乎,他便摆了摆手说道:“行,你去吧。”

蔡老汉揣着自个儿那壶酒起身要去温酒,他这贼心一想,这孙天英摆明了死活不愿意这门儿亲事,想必自己不采取点措施怕是得不了手。毕竟这亲事儿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不但解决了闺女的终身,还让自个儿有个养老的,这孙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这蔡老汉心想若是自个儿闺女嫁过去了,自己多少不也得捞点好处。他想这感情的事都是培养出来的,两口子要是过到一起去了还能没有感情,这眼下何不让这生米煮成熟饭,免得日后夜长梦多,若是孙天英隔三差五的成了家可就真真地不好办啦。

蔡老汉想到这里,从怀里偷偷的取出了一包药粉倒进了酒壶里晃匀,心里那是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更为接下来的结果意淫自乐,那包药粉不是他物,正是走江湖的常见把戏蒙汗药,说起这蒙汗药可不是噱人,自然那配方都是江湖间的秘术,寻常人也就知道那里面有白花曼陀罗,一旦和了酒水,药性倍增。

这蔡老汉将那掺了蒙汗药的酒壶递给了伙计,让他赶紧给温好了送上来,自个儿回到座位坐下,冲着孙天英就是嘿嘿一笑,充满了阴险和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