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齐林“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不过依然无法下床,实际情况却是齐林已经可以正常走动了,只是不适宜做剧烈的运动,为了瞒过海务省,齐林唯有故意将伤情夸大。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床次兰了,齐林知道床次兰的志愿本来是当一名打抱不平的律师,经历此劫后,她却立志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在齐林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里,她每时每刻都在对着千纸鹤祈祷,她的身心也每时每刻都在剧烈煎熬,她恨自己无能为力,如今齐林侥幸苏醒了,如果还有下一次呢?床次兰始终无法容忍自己干巴巴地看着喜欢的人受尽伤病之苦而无所作为。

又是一个深夜,龙卓偷偷摸摸地从窗户爬入齐林的病房,齐林临时起意让龙卓用人力车拉他去青山家族的老宅子,他因为枪伤住院已有好些天无法联系郭子玉,不知道她是否离开了日本。

让龙卓在外面等候,齐林独自踏入老宅子,进了大厅,他点燃油灯,恰看到食桌上摆放着两大盘冷却不知道多久的韭菜盒子和一封信。

郭子玉走了!

齐林不由得怅然若有所失,他从信封里抽出信纸,那是郭子玉写给他的离别信:

“暗器,我走了。很遗憾,没能够在走之前见你一面,在东京的这段日子将成为我这辈子最难忘的记忆。

没有遇见你,我已经客死异乡,甚至无法完成任务。你的恩情,我会铭记一辈子。可惜,我都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没有机会一睹你的真容。

未婚夫死于济南惨案,我深切体会到在战争中失去至亲的痛苦。种种迹象表明,日本侵华早晚会成为现实,届时不知道有多少同胞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女儿身的我也随时做好了舍身报国的准备,一切只为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胞们不再承受我的痛苦。

没有遇见你,我不会接触到《共产党宣言》,它让我看到了国家未来的希望。回国后,我会设法加入中国共产党,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可能已经是同志了。

知道你喜欢吃韭菜盒子,但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姑且做些,说不准我前脚离开,你后脚就回来了。如果凉了,记得加热再吃。如果馊了,千万别吃。

期待在中国与你再次见面,到时候我还给你做韭菜盒子。

珍重!

郭子玉。”

齐林抓起韭菜盒子狼吞虎咽,却是热泪盈眶。

第二天早上,床次二郎给齐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经他上下打点,宪兵部终于同意让床次正义在离开日本流放到中国东北前到医院探视,齐林因为有机会与床次正义见面而心怀激动,却也因为床次正义的黯淡前程而感忧伤。傍晚,四名持枪荷弹的士兵押着戴手铐脚镣的床次正义进入齐林的病房。

齐林直有跳下病床与床次正义握手拥抱的冲动,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为了隐过海务省的眼线,他必须装作一名难以动弹的重伤患者。

走到病床前七八尺的距离,士兵果断横枪拦住床次正义,不许他再靠近半步。床次正义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齐林,那副憔悴黯淡的容颜忽然泛起了一丝阳光般的微笑,齐林也笑脸迎视床次正义,心里边却十分难受。

“齐林……”床次正义一顿,“小兰和父亲,拜托你了。”

齐林重重地一个点头,“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们!”

“你的一个承诺,重如千金,我放心。”床次正义大为欣慰。

“正义,切记!无论前程如何艰辛,请你务必活下来,只要坚持信仰,不管这个世界多么黑暗,心灵永远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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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坚持信仰,不管这个世界多么黑暗,心灵永远光明……”床次正义的双眼顿时泛起异彩。

送走了床次正义,齐林的心里空荡荡的似乎缺少了很多东西。床次正义是他在日本最要好的朋友,他们一起成长,一起奋斗,互相激励,互相扶持,床次正义不只是他的知己,还是他人生的导师,是床次正义引荐他加入了共产党,奠定了他的政治理念及他不惜一切也要为之奋斗的信仰!

朴泰曾经来医院探视过一次,齐林不禁问起那两百发子弹的用途,朴泰推说还没有任何计划,一切等齐林伤势好了之后再行商量,齐林却听出朴泰言辞闪炼,似乎有所隐瞒,也不再勉强追问,暗地里却令龙卓留意朴泰的举动,发现可疑情况及时向他汇报。

7月25日晚。龙卓又爬窗户进入齐林的病房,据他所说朴泰为人谨慎,他多次跟踪都被察觉并成功甩掉,至今没有发现朴泰有何异常之处,龙卓忽然顺口提到:“明天晚上陆军士官学校举办校友会,很多以前在学校毕业的鬼子都来参加,听说大人物还不少呢,他们多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战争罪犯,要么在朝鲜半岛,要么在济南,要么在台湾,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反正死有余辜。”

“明天是……”齐林霍然一醒,脱口惊呼,“7月26日!”

7月26日晚上八点,两百多名日本军官汇集于陆军士官学校的大礼堂,气氛喜庆,热闹。人们互相撞酒杯,兴高采烈地交谈,板田真雄和武藤野也在其中,武藤野不是陆军士官学校出身,近日“钟馗面具人”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板田真雄特地邀请他参加此次聚会以放松一直紧绑着的神经,也顺便多结识几位军部的高官。

看到坂本校长走上讲台,人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坂本校长致辞:“各位校友们晚上好!陆军士官学校成立五十多年,培养出无数的帝国精英,为效忠天皇,立下赫赫战功,他们当中多部分身居要职,佐官以上不计其数,甚至有人当上首相,名垂千古,今天很荣幸再度邀请你们回到……”

“突!突!……”骤然响起枪声打断了坂本校长的发言,大礼堂一侧窗户玻璃纷被子弹击碎,靠近窗边的几名军人当场中枪身亡,人们迅速找障碍物躲避。在混乱中,板田真雄和武藤野一起躲在窗口的墙边,他们望出窗外,却见大礼堂附近的教学楼第三层有人在开着机关枪疯狂扫射。

“是钟馗面具人的同伙,那名狙击手!”武藤野不禁眉飞色舞,“我们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这次学校聚会有重兵把守,他们简直疯了。”板田真雄冷哼一声,既而又撇嘴得意地大笑,“不过他们不疯,我们真没机会把他们找出来。”

“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次机会,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容忍让钟馗面具人和他的同伙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武藤野握紧拳头,“钟馗面具人,今天晚上让我们来做一个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