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悬吊在窗边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心里不由得涌出了一丝丝暧意,此时此刻他确认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

忽闻“吱呀!”的开门声,却见一名戴着口罩的医生推门而入,齐林赶紧闭上双眼,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然后医生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病床。因为长年累月练习暗器的缘故,齐林不仅练就了过人的目力,同样也练就了过人的耳力,他仅仅从听到步伐的节奏便已经猜到来者是中居隆之,当对方来到病床边的时候,他毫不顾忌地睁开双眼迎视假扮成医生的中居隆之,着实把对方吓了一跳。

“你醒得可真是时候,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继续装作昏迷比较好。”中居隆之很快缓过神来。

“难道,海务省怀疑我了?”齐林微微一怔,既而苦笑,“我救了床次兰,踢尚武道馆,灭鹤田社,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惹人注意都难。武藤野生性敏感,他若听到我的事迹必起疑心,板田真雄势必会按照武藤野的建议动用军部的力量调查我的身份。”

“都被你说中了!不过侥幸的是你日本人的身份已经被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证实了。”接着中居隆之说出了一个让齐林做梦都想不到的名字:“武藤原!军部让在中国活动的高级间谍武藤原调查你曾经在中国的活动情况,武藤原回报正式确认了你的身份无误,这个武藤原便是越洋社社长武藤野的孪生大哥,有了他的证辞,武藤野对你的疑心可能会消掉一大半。”

“武藤原与我名义上的父亲青山元英本为故交,七年前青山元英与武藤原在中国相遇,武藤原借醉玷污青山元英的妻子,继而杀害青山元英,恰遇到带着青山元英的儿子一起回来的青山元纪,武藤原至今都不知道当时青山元英之子被他推倒撞破头颅而亡,也因为这样我完美地借用了青山元英之子的身份。武藤原证实我的身份,多半也是出于他对当年所为的愧疚。武藤野此人疑心极重,他恐怕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

無錯書吧

“没错。”中居隆之点头,“根据板田真雄所说,当天在艺伎馆曾经对你开了一枪,他有印象那一枪很有可能擦伤了你的右臂,他明天晚上会来医院看望一位同僚,顺便查看你右臂的伤痕。”

“放心,没有伤痕。他那一枪只是划破我手臂上的衣袖罢了。”齐林笑了笑,“板田真雄来看望哪位同僚?”

“松岛介。估计这个名字你不会感到陌生。”中居隆之手指天花板,“他就在三楼,314。”

“松岛介这个恶魔!”齐林咬牙切齿,杀气腾腾,“死在他手上的台湾同胞恐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齐林,眼下最重要的是洗脱你的嫌疑。”中居隆之提醒,“其它事暂且搁置。”

“床次兰安全了吗?”齐林霍然一醒,忙不迭地问道,“军部还会不会有下一步针对床次二郎的报复?”

“床次兰安全了,不过……”中居隆之摇头叹息,“军部已经掐住了床次二郎的把

柄,完全没有必要再对床次兰下手了。”

“发生了什么事?”齐林一惊,意识到不妙。

“五天前,有士兵醉酒驾驶过马路时撞死平民,交通警察出面干涉,那名士兵非但不合作,反而开枪击伤交通警察,那时床次正义路过开枪击毙了那名士兵,本来这是正当执法,然而死的是宪兵队的人,军部岂能善罢干休?何况军部也正好找到机会报复床次二郎,听说已经决定将床次正义流放中国,床次二郎纵然动用了所有人脉也无力回天,他得罪的可是军部啊!听说,板田真雄亲自带海务省的特务到警视厅缉拿床次正义,中村大吉为此跟板田真雄撕破脸皮。”中居隆之感慨,“军权凌驾于律法之上,这就是日本政治的现实。当军权无所约束,为所欲为的时候,这个国家很快就要发动对外侵略的战争了!”

“这是历史难以逆转的潮流,我们难以阻挡。”齐林咬着牙关,无奈而又愤怒地紧握住拳头,“但是为了给床次家一个交代,这笔账我早晚要跟板田真雄算清楚!”

中居隆之走后不久,青山元纪进入齐林的病房,见齐林醒来,青山元纪欣喜若狂,为了应对海务省,齐林叮嘱青山元纪暂时隐瞒他苏醒的消息。

青山元纪责怪齐林行动前不支会他,也自怨当晚听到枪声后没有及时做出反应,等齐林中了枪之后才赶到尚武道馆。当日向齐林放冷枪的鹤田社社长鹤田广一已经被青山武馆秘密处决,死无全尸。

齐林最关心的却是床次兰,这些天床次兰衣不解带寸步不离不休不眠地在病房里悉心照顾,齐林的昏迷未醒,加上床次正义惹上官非,无疑让她身心疲惫,今天她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病倒了,青山元纪傍晚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忙赶去床次家看望床次兰,到如今深夜才回到医院,他安慰齐林不必过度担心,床次兰现在需要的只是休息,忽然青山元纪又提到了一个人——朴泰。

朴泰在齐林住院的第三天便来看望,青山元纪看出朴泰对齐林是真实关心,朴泰本欲找鹤田广一报仇,得知鹤田广一已经死在青山元纪之手才罢休。

又过两天,朴泰再次来医院看望,这次朴泰贸然向青山元纪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希望在7月26日之前,青山武馆可以借给他两百发子弹,青山元纪不作多想直接答应了,当晚便派人送去约定的地点,原来在此之前青山元纪特地派人调查朴泰的身世背景,也深知朴泰曾经帮助过齐林逃出海务省的魔掌,他对朴泰是绝对的信任,并向朴泰表示青山武馆随时可以向他提供任何帮助,可是朴泰却并不愿意表露他要这二百发子弹的用意,显然是不想连累青山武馆。

“7月26日!”齐林语气笃定,“朴泰的秘密行动就在7月26日!两百发子弹,他这次行动绝对不简单!我必须要在此之前养好伤势,助他一臂之力。”

青山元纪离开之后,齐林陷入沉思,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忧心了,床次正义的前程,床次兰的病情,板田真雄的探视,朴泰的行动……忽然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异响,有人在窗外!齐林不禁莞尔,轻声喝斥,“龙卓,别躲躲藏藏了,进来吧!”

下一刻,龙卓推窗钻进病房,一脸好奇地问,“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闻到了一阵熟悉的狐臭味。”

“丢人啊!”龙卓闻了一下胳肢窝,摆出一副苦瓜脸,神色颇为尴尬。

“我才奇怪,你爬窗进来,到底是想刺杀我呢,还是想看望我?”

“当然是看望你了。”龙卓连忙解释,“青山齐林,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人了。那些日本警察找过我们问话,我才知道原来是郭子石的妹妹郭子玉卷进了一宗日本军官的凶杀案,据说一个戴着钟馗头像面具的神秘杀手救走郭子玉,杀了七名曾经在济南犯下战争罪行的鬼子军官。十几天前,我偏巧看到了钟馗面具人背着郭子玉跟海务省特务喋血街头的场面,当时看到他的背影我就认准了你便是那个钟馗面具人。”

“仅凭一个背影便能认出我来?”齐林颇感意外,摇了摇头,“不信。”

“别说一个背影能够认出人来,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我也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品性。”龙卓自信满满地道,“人的动作气质跟笔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比过武,你的动作气质瞒不过我这双法眼。还有,只要跟我交过手的人,我便能大概看出其品性。你的形意拳外表猛烈霸道,急流勇进,其内却蕴含刚正,浩然之气。所以,在与你比武之后,我当场断定你绝非奸邪顽劣之辈。在看到你背着郭子玉血战街头的背影,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前两天听学校里的同学提到你中枪住院,我心里很是焦急,而我知道你身份特殊,为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特地趁夜爬窗而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一个日本人凭什么为了一个中国女人不惜杀日本军人,不惜与海务省血战?’思来想去,我只得到一个答案,你也是中国人。”

“对!我是中国人!”齐林毅然答道,“至于原因,你不必多问。龙卓,我跟你交手也同样看出你的品性,你是一个热血男儿,有报国之志,我也一样。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多谢信任。”龙卓拍打胸口,激奋地道,“你的事迹让我钦佩不已,从这一刻开始,我把你当大哥。齐兄,以后只要你一句话,我龙卓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齐林眼睛一亮,“还别说,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龙卓面泛金光,热切地道:“齐兄请讲。”

齐林安排龙卓在板田真雄前来探视松岛介的时候假扮钟馗面具人刺杀松岛介,一来可以除掉一个残杀无数台湾同胞的恶魔,二来可以洗脱他是真正钟馗面具人的嫌疑。果如齐林所料,第二天晚上八点左右板田真雄到医院探视松岛介的同时,龙卓成功以钟馗面具人的身份用画有骷髅的飞镖射杀了松岛介及四名板田真雄带来的海务省特务,最后成功逃出医院。

紧接着,板田真雄跑到二楼,他的借口是:“以军部的名义前来慰问陆军士官学校最优秀的学生青山齐林”,青山元纪与齐林早有默契,自然没有阻拦板田真雄的“好意”,这时的齐林依然假装昏迷,而且换上了短袖的病服,好方便让板田真雄查看他的右臂,板田真雄当然不会在右臂看到任何与枪伤有关的伤痕。后来,齐林听青山元纪说板田真雄去找了齐林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也给出了对齐林非常有利的专业意见:“子弹只差3厘米便击中心脏,至今没有死亡已经算是奇迹了。”

板田真雄接着赶到越洋社将所有的细节向武藤野汇报,最后说道,“经查,杀死松岛介的飞刀与钟馗面具人以往的犯案凶器一致,这也间接证明了青山齐林并非钟面具人。我已经向青山齐林的主治医生求证,青山齐林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没有能力犯案。”

“未免太过巧合了,我们刚怀疑青山齐林,马上青山齐林就洗脱了嫌疑。”武藤野皱起眉头。

“没有必要纠结于巧合不巧合,我所说的都是客观事实。既是客观事实,我们就得接受,不用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怀疑。”

武藤野顿时陷入沉默,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武藤野随口叫道,“请进。”

进来的人是武藤野的心腹犬养五郎,他向武藤野躬身行礼,“社长,您叫属下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陆军士官学校中午是十一点半放学,青山齐林一般在十二点钟左右回到青山武馆,在艺伎馆发生凶杀案的那天中午,青山齐林十二点十分回到青山武馆,几乎没有时间犯案,那天刚好是尚武道馆馆主白鸟富村到青山武馆踢馆,最后被青山齐林击败,尚武道馆的人可以作证。还有,皇宫外发生爆炸案的第二天陆军士官学校刚好放假,我请了青山武馆的管家吃饭,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那天青山齐林在七点左右起床与青山元纪在练武室里切磋武艺,一直到十点左右两人一起吃早餐。我在青山武馆那时发现,每当放假的早上,齐林和青山元纪一起练武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没有可疑。综上所查,齐林不可能是钟馗面具人。”

犬养五郎曾经是青山武馆的门徒,两年前因犯下大错被青山元纪逐出武馆,不久之后他加入了越洋社,因善于察言观色,精明能干而颇受武藤野赏识,倚为心腹。

“武藤社长,这下你应该不会再怀疑青山齐林了吧。你若信不过犬养五郎,也应当信得过我,你若再信不过我,也应当信得过与你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吧。”

“难道真是我多疑了吗?”武藤野眉头深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