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一结束,围堵在门外看戏的百姓便陆陆续续散开退了出去,今日知县审案虽然并不如同他们期待的那般一波三折九曲八弯,但死的毕竟是一家三口,又有勇敢少年血洒大堂,足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青衫儒士是最后一个离去的。临走之前,他瞥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沈初九,眼神之中满含深情。他作为柳岁寒的同窗,自然明白跪在地上的少年与柳岁寒交情多么深厚,那少年初入县学战战兢兢,有一次不慎碰翻了海教谕桌上的墨砚,墨汁翻洒,染黑了海教谕铺在桌上的一本典籍,是柳岁寒教导少年不能因为害怕担责而逃避,随后领着少年去找海教谕负荆请罪,海教谕知晓了经过,非但没有责骂少年,反而夸奖少年勇敢有担当……想来正是因为有过那样的经历,今日沈初九才敢不顾安危地顶撞知县……
可是少年引以为傲的宽阔背影,今日却成了灭人一家的杀人凶手,这叫少年如何去接受……
青衫儒士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离去了。
無錯書吧大堂内外已无人影,唯有十六岁的寒酸少年依旧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肉体之疼痛再深刻,能比得上心痛?尽管柳岁寒在大堂之上已大声承认自己便是杀人凶手,可他依旧不愿意相信,将仁义道德刻在骨子里的柳岁寒,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
他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地面。
有一双黑色布鞋停在他眼下,接着便有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肩膀。
沈初九茫然抬头,只见眉目英气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着望向自己。
赫然便是主簿。
主簿弯着腰,右手搭在沈初九肩上,朝公案方向努了努嘴,轻声说道:“快起来吧,知县大人在二堂等你。”
恰好沈初九也想要见知县一面,向知县诉说柳岁寒的种种善举,好让知县相信柳岁寒绝不会是杀人凶手。他当然知晓自己的一番行动极有可能竹篮打水,可他仍是想去争取一丝希望。
沈初九忙提手抹了一把眼睛,顾不得开了花的屁股,在主簿的搀扶下站起,步履维艰,缓缓走向二堂。
才跨过门槛,见知县正站在堂内,他又要跪下地,知县赶忙将他搀住,“屋内并无外人,你又有伤在身,不必拘于礼节!”
沈初九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向知县。他在书院打杂多年,对于文人的规矩礼节,自然是略懂一二。
知县却是微微一笑,并不与他解释这许多,只是要他趴在桌上。
沈初九便依着知县的意思,上半身趴在桌上。主簿信步走来,小心翼翼褪下他的裤子,随后拣起知县放在桌上的金创药,涂在他已经开花的屁股上。
起初尚有丝毫痛感,他颦眉咬唇兀自强忍,很快,凉润之感遍布臀部。
沈初九虽已十六,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面对如今状况,登有羞耻感升起。
他脸红了。
所幸俯面向桌,知县与主簿并未发现。
他趴在桌上,小声说道:“知县大人,我相信人不是柳大哥杀的。”
知县提起右手,食指点着他开了花的臀部,笑着与主簿说道,“瞧瞧,都这样了,心里还记挂着别人。那你说说,为何人不会是他杀的?”
沈初九便将柳岁寒的种种善举与知县告之,小到为搬家的蚂蚁让路,大到奋不顾身跳下太湖救落水孩童。
话音落下,药也涂好了。
知县听完他的讲述,神色有些凝重:虽说人心易变,世事无常,但若那书生果真如同这少年说的那般,举手为仁,投足讲义,的确没充分的理由杀人一家三口。
沈初九慢慢直起了身子。
知县见状,赶忙弯下腰,亲自为沈初九穿裤子。
沈初九哪里敢受,当即弯腰,一弯腰便扯到了尚未愈合的伤口。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知县笑了一笑,将裤子交于他,眼见着他低头系裤腰带,目光很是慈爱,“你叫什么名字?”
沈初九绑紧腰带,拱手答道:“回大人,小民姓沈名初九。”
“嗯,沈初九……”知县点着头,心下已然明了,眼前这少年多半是穷苦人家出生,不然也不会以出生时间作名。“初九,你还能走吗?”
沈初九立时明白知县的意思,当即用力点头,目光坚定,“能!”
知县对此很是满意:“好,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