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并不大,东西两端不过区区二十里,知县乐宇达与沈初九徒步赶去陆挺家宅,主簿陆昃冉则跟在后头。

因沈初九臀部有伤行走不便,小半个时辰后三人才来到了位于县东乡郊的凶案现场。

那是一套布局简单的民宅,正中占地最广的便是主房,内有两卧一厅,两侧稍显矮小的一为厨房,一为柴房。远离三座屋宅的西北角置着一处茅房。四周并无屋墙,仅用竹篱圈离。

东南向则有一处长十丈,宽二丈的棚房,时不时传出猪叫声,便是猪圈了。

想来陆挺是怕猪的叫声与臭味扰到邻居,才将家安在了此荒僻之处,也正是因为如此,案发之时无人发现异样。

沈初九远远望见如此,不禁皱起眉头,心道:吴县虽然安宁祥和,却也不能夜不闭户,陆公子不设屋墙以隔外界,实在危险!

知县望见这般景象,亦有类似想法。他转头见沈初九双眉微颦,料想自己与其想到一块去了,这才展露笑容,提手前举,“走吧。”

沈初九点头,二人再次迈开步子。

孙夏早已领了数位衙役分别守在主房、厨房、柴房门口,见知县、主簿与沈初九一同前来,赶忙上前作揖行礼,道了一声:“知县大人。”

知县微微颔首,引沈初九指着主房与他说道:“此便是案发之处,我们进去看看。”

众人来到主房门前,捕头孙夏身先推门,门才推开,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知县、主簿与孙捕头年级稍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闻此腥味,只是皱了皱眉。

沈初九少不经事,闻见异味,当即捏住鼻子别过头去,目光却是不躲不闪,笔直射向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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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县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进去看看。”

三双鞋先后跨过门槛,进入屋内。

卖猪肉的陆挺没读过书,家里的布置便很是简单,客厅迎门摆着一套桌椅,靠北墙虽立着一只百宝架,架上空无一物,此时与桌子一并凌乱倒在地上。三把椅子俱已成了断木碎屑,横七竖八地躺在血迹斑驳的地上。瘫倒的木桌附近,散着碎瓦。

孙夏与三人介绍道:“进门之后往左便是陆挺夫妇的卧房,往右则是陆挺十六岁的女儿,陆蓉花的卧房。”

沈初九一言不发,尽量避开断木碎屑,缓缓向前走着,视线不漏过任何细节。

知县见他全神贯注,便没有打扰,只是小声与孙夏问道:“孙捕头,你可看出了什么?”

孙夏拱手答道:“此地凌乱不堪,满地血迹,依属下看来,此地曾有一场激烈搏斗,而桌边散着的碎瓦,显然是酒坛打碎而得。如此种种足以证明,案发经过的确如同柳岁寒说的那般,他先拿酒迷了陆挺,随后拳打陆挺泄愤,直到宣泄完毕,才举起酒坛砸在陆挺脑袋,杀他性命。”

沈初九恰时来到一片碎瓦旁,凝神望去,只见碎瓦底下似有什么物件。他双手撑在膝盖,强忍住疼痛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将其抽出,发现是一张红纸,红纸之上以黑墨写着三字“竹叶青”。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红纸收入袖中。

知县听完孙夏的答复,不置可否,只是望向沈初九喊道:“贤侄,可发现些什么?”

沈初九并不答话,凝神望着脚边的血渍许久,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轻轻抹过,随后送至眼下,细细观之,指上仅仅沾了些许暗红,显然仵作“死者死于前一晚酉时”的结论不假。

他食指与拇指轻捻,搓去血渍之后,又随手拣起一截断木,自左而右,一面一面细细观察,只见表面陈朽污浊,断面尖刺丛生,显然这截断木是被生生折断的,这也正与现场状况相符。

沈初九放下断木,咬着牙站起望向身后,问道:“请问孙捕头,是何人发现陆公子死在屋内的?”

孙夏抱拳拱手,道了一声“是县衙的一位捕快,名为陈老二”,言毕,转过脑袋向门口喊道:“陈老二,进来!”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一名捕头越过门槛进到屋内,而后拱手向知县、主簿行礼叫道:“小的见过两位大人。”

知县点了点头,与他说道:“陈老二,你与贤侄说一说情状。”

陈老二应过一声,便将早晨之所见娓娓道来:“县东猪肉陆卖的猪肉价廉物美,这谁都知道,小的是猪肉陆的老客户,时常去他的铺子买猪肉,今日一早小的照例去了他的店铺,却见大门紧闭。小的心想猪肉陆可能是睡过了头,反正闲来无事,便先在门口等着,等了好些时候仍不见开门。小的以为猪肉陆与老婆床上打架打过了头,又因为小的三十好几又未娶妻,心里便有了一个龌龊的想法……哪里知道,当小的赶到这里,却见门户大开,猪肉陆满身是血的便躺在这堂中。”言毕,他提起手,指向沈初九身前的一滩血迹。

沈初九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双眉紧皱,“陆公子当时是否躺在桌边,身旁散着碎瓦?”

陈老二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沈初九心下明了,“请继续说。”

陈老二继续说道:“好在小的乃是捕快,风风雨雨多少也见过一些,并未发出声响,只是伏在墙后隐蔽身子,竖耳倾听,一炷香的工夫小的没有听见什么声响,猜测凶手早已不在,这才悄悄走入屋内。”言毕,他提起手,先后指向左、右两条走道,“小的先往左去了,左边的卧房大一些,当是猪肉陆夫妻的,卧房之内整整齐齐,并无异样,右边的卧房小一些,是猪肉陆的女儿的,当时……当时,猪肉陆的妻女便死在其中。”

沈初九立时问道:“她们死状如何?”

陈老二答道:“分别死在墙边,依据仵作验尸结果,母女二人当是被凶手擒了,以头撞墙而死。”

沈初九又问道:“她们身上衣着如何?”

陈老二想也没想便答道:“身上衣着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