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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去向下来了,队里在俱乐部贴了两份,楼道内贴了一份,供各区队人员提前熟悉,大家按照量化顺序依次到教导员办公室选岗,选了岗的人出来后在自己选的单位后面注记,供后面的人参考。

第一名万林波进来,在西藏日喀则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去。历经长达一年的争论,家人勉强同意他去了西藏。

第二名李亮亮进入教导员房间前,回头看了一眼卫家梁,卫家梁给了他一个愉悦的笑容和ok的手势,点了点头。李亮亮进去后,坚定的选择了辽宁丹东。

卫家梁第三个进去,选择了新疆和田。出来后在楼道内注记完,李亮亮直呆呆的看着卫家梁,卫家梁憨憨的笑了,说:“对不起,亮亮!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你帮我在疆外放飞我们的梦想。你的顾虑也一直是我的顾虑,我们回一个新疆,其他同学就少去一个,我们是骨干,我们是新疆人,我们得有人回新疆!”

“你他妈的混蛋,骗子!我去改志愿!”李亮亮恶狠狠的看着卫家梁,转身要走。

卫家梁一把拉住他,很平静的说:“你还有可能改吗?这是最好的结果,我是真的祝福你!咱俩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看谁把祖国的家园守卫的更好,真的别郁闷了,洒脱一些。”

“卫家梁,一直以为你是我的跟屁虫,就听了你一次,没想到你就耍了我,我跟你没完!”李亮亮说着。

“呵呵,咱俩本来就没完,五年了,也该分开飞向不同的世界了,只要好好干,梦想在哪里都能开花。”卫家梁说。

邹天来排名第四,自从父亲去世后,他的想法就没变过。去海拔最高、条件最艰苦的地方去,如果有机会,会选择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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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曾是一名高原汽车兵,他是伴着父亲在新藏线上的故事长大的,那巍峨的大山,盘旋的山路,高原的宁静与空旷,风雪中战友的情谊,从儿时到现在就一直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在边院学习这一年,很多教员对边防深情的讲述,他总感觉似曾相识,应该是源于父亲的启蒙。二十多年来,父亲挺拔的背影就没有变过。他从没见过父亲气馁的时候,哪怕就是生意出现重大挫折的时候,他都坚强的扛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这些年家境好了,父亲却不在了。

记得当初坚定的报考军校,父亲高兴的睡不着。去年分流时,自己无奈的到了边院,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说了一句话,当兵就是走四方,你怕了?

如今马上毕业了,父亲在的话不知道会给他提什么样的意见,他感觉父亲一直都在他身边,可拿起电话却不知道该拨给谁。一种撕心裂肺的孤单与思念伴随着他的泪水流了下来,每次想到这里心都会很痛。

去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追随父亲的足迹。

去海拔高的地方!那里离天更近,父母在天堂能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努力。

去条件艰苦的地方!环境的宁静能让自己内心也静下来。

就这样定了,去西藏阿里。随着毕业的临近,自己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他从容的在西藏阿里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关牧云也选择了西藏阿里,出来后走到邹天来跟前说:“阿里见!”两个人笑着击着掌。他和邹天来的关系早已急剧翻转。

向雨杰进来了,还是那张娃娃脸,但相比去年已不再文弱,不再胆怯。

“跟父母商量好了吗?”队长问。

“他们尊重我的选择,我选西藏日喀则,谢谢队长教导员这一年对我的帮助。向雨杰说。

两个队干部对他点了点头,这个文采飞扬情感细腻的小伙子在这一年当中的努力,他们之间用眼神交流就已经足够了。他坚定的选择西藏,也源于与丁妍关系微妙的变化,她支持他勇敢的选择。毕业离队的那天,丁妍说来西安为他饯行。确定恋人关系,只需要他勇敢的说出那一句话。他已经做好了表白的准备,再次相逢,他将勇敢的说出那句话。

鲍犇作为邹天来的死党,一年来鬼混在一起,天来父亲去世后,看他很多场合都是在强颜欢笑,又申请担任骨干,又参加G20,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他看到了邹天来的变化,也看到了自己的蜕变。邹天来说他去阿里,至于自己的去向,曾经感觉无所谓,但现在他想做万林波、卫家梁、李亮亮、关牧云那样有追求、敢付出、受尊重的人。边防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守的,或许应该跟着天来走,陪伴是最忠诚的友谊。于是,阿里也成了他的首选,他在俱乐部里跟其他想去阿里的人商量着,把那最后一个名额留给他。最终,他高兴的在最后一个阿里的名额后面郑重的签下了名字。

有两个内蒙的名额,但一年前奔着回家的闵才根,现在的意愿却是西藏,跟家人在僵持着。家人妥协同意去西藏,但是坚决不同意他去海拔高的地方,这让他很苦恼,无休止的家庭争论还在进行当中,马上就要尘埃落定,到底该怎么办?快轮到他时,剩下了山南和那曲,山南海拔相对较低,但是前面还有几名同志,特别是宁小海的意向一直是山南,一旦有人选了山南,西藏只剩那曲,家人又是无休止的担忧了。挂了电话,一个人无精打采的靠在那里,宁小海过来了说:“才根,我去那曲,你选山南吧,你和家里的矛盾大家都知道,不要让他们担心了。”

“不必了,大家也都知道,在上流院校你就是把机会让给了其他人,自己才来边防学院,你又何苦呢?”闵才根回答着。

“我真的无所谓,去哪里都一样,都是守卫边防,你就不要多想了。一会我先选那曲,前面的几个人意愿是新疆,我都问过了,没问题的,加油!”宁小海笑着鼓励他。

“宁小海,真的不用……”话说了一半,闵才根停顿了,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宁小海,因为宁小海先选。那就这样吧,也算是了了家人的心愿。转而说了句“谢谢”。

边灿选了新疆喀什,他为自己的选择感觉到很自豪骄傲,因为他是带着“战略”眼光选择的,为此和家人还进行了一个系统的喀什介绍。喀什是全国的第六个经济特区,内陆的第一个经济特区,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上的重要节点,是向西开放的桥头堡,是连接我国与亚欧各国贸易通道的结合点,其战略地位无可替代,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喀什位于棋眼位置,事关国家复兴大业,对整个中亚地区乃至世界格局有着丰富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影响。这样一个地方值得自己去选择,哪怕是边防。

任飞扬最后选了内蒙,原以为自己量化靠后,全队只有十来个疆藏以外的名额,随便到新疆西藏的哪座山上都行,没想到还去不了。那就到内蒙的草原上策马奔腾吧。

仅有的几个新疆西藏以外的名额大都已选完,只剩下了一个云南的名额,大家都知道,那是留给安明远的。

量化排名靠后的几名同志几乎是最淡定的,其实去哪里真的无所谓了,在那边乐呵呵的。

安明远心灰意冷的在那坐着,也无暇关心到底大家都选了什么岗位,轮到自己选岗时,他内心也有些紧张焦躁,一切听天由命吧,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无精打采的进了教导员办公室。

“来这里签字,剩下的最后一个单位。”教导员说着,顺便给他指着剩下的一个空位。

当那个空格前的单位和地址进入他眼帘时,自己脑袋里一下子空了。西南边防第6团,距离他家60公里的地方。这是怎么回事?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么多南方人没人选西南?一定是他们故意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子?感化我?笑话我?我不需要……脑子里的想法迅速飘过。

“队长,教导员,我拒绝选岗!”他放下笔,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给个理由!”队长说了一句。

安明远说:“我知道我自己的问题,但我敢做敢当,我自作自受,不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这个结果显然是有意安排的。”

教导员说:“不要再掩饰自己了,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谈什么自尊呢?后面的路你怎么走那是你自己的事,社会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关系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我们都无法用彼此的价值观来衡量对方,但你要相信真情。你用刺猬的外表把自己包裹起来,你缺的是真诚。你不把自己的刺拔掉,你到哪里都不合群,部队战友情谊很纯真,你何必想那么多呢?按照分配实施细则,你必须服从毕业分配。不要跟大家、跟自己过不去了,家人在等着你。”教导员的话句句扎心。

或许是自己错了吧,说实话,确实是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脑子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结果始终是一团空白。

队长递过来一支笔,他接过来,叹了口气,在那个空格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不要想太多了,好好干,照顾好家人。”队长补充了一句。

内心一股暖流缓缓升起,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很庄严的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出了门。

至此,所有人已经选完岗,全队72人,41人进新疆,23人进西藏,8人分布在其他方向的边防。选择全国边远艰苦四类以上地区和西藏三类以上地区的,80%的是量化排名靠前的。

2

又是一年“出征的誓言”毕业歌会。气派的舞台,热闹的人群。今夜,这是我们走向边关的军校青春,最后的纵情歌唱。

二队编排了两个节目,晚会的开场,李亮亮带着一帮人跳着热情洋溢的舞蹈《我从边关来》,赢得了台下阵阵掌声。

边境线乐队排练的歌曲最后被击毙了。“一姐”做了简单的肯定后,给了两个击毙的理由,一是曲谱的过于业余,二是乐队与晚会的整体格调不太搭,但词写的不错,可以改为诗朗诵。经过加班排练后,彩排通过。晚会的中间,万林波、鲍犇、邹天来、任飞扬,二队四名高大个上台,深情的朗诵着向雨杰写的《走向边关的军校青春》,把这一年蜕变的故事娓娓道来,整个操场听的安安静静。

无边的寂寞

遥远的荒芜

想象着凄冷的边关

满满的,都是彷徨与惆怅

那是青春站在去年盛夏的夜里

于是,这一年我们都在寻找一个答案

青春的未来在哪里?

青春的未来在哪里?

就在终南山脚下啊!

全副武装行走在终南山下的烈日里

我们会记得烈日下的汗水有多晶莹透亮

阴雨绵绵中摸爬滚打在西靶场的泥水里

我们会记得泥水中卧倒溅起的水花有多美

矫健身影潇洒地奔驰在环山路上

我们会记得武装五公里的坚强与倔强

坐在教室里领略着万里边防

我们会记得教员精心培育的关切与情怀

青春的未来在哪里?

就在南坊的山坡上啊!

南坊的蓝天和星夜,那么深邃和空旷

西岭的风凛冽霸道,吹弯了劲草,吹不弯我们的脊梁

南岭的雪花纯洁透亮,连太阳都舍不得将它融化

百草山上满山的绝望坡,一次次超越极限,享受着那意念抛开肉体的玄妙

那个冬天不属于雪,不属于风,只属于那群战天斗地跋山涉水的人儿!

青春的未来在哪里?

就在一路向北追寻戍边信念的征程里啊

一次延安行,一生延安情

延安精神烙印在血脉里

唇边又泛起了库布奇的干涸

眼前又腾起了漫天的枯黄色

奔跑在边境的戈壁沙漠

干涸、燥热、疲乏,还有疼痛,杂糅到一起异变成了信仰

茫茫戈壁滩,熠熠繁星夜,古铜色的钢铁队伍,巡守着茫茫边境线

诠释了信念与执着

青春的未来在哪里?

就在一点一滴的日子里啊!

记忆里充满着感动与幸福

犹如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有两位兄长

一个“冷血魔鬼”,严格要求

一个微笑天使,以情带兵

性格迥异,但又殊途同归

还有一群兄弟

一起战酷暑、斗严寒、抗风雨的兄弟

一起穿沙漠、过戈壁、越山峦的兄弟

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此时,青春又站在盛夏的夜里

不再迷茫,不再彷徨

青春的未来就在那万里边关

满满的,都是信念与担当

西靶场的冰雨,沐浴了我

百草山的漫雪,纯净了我

西岭上的劲风,荡涤了我

库布奇的骄阳,升华了我

满都拉的风月,沉静了我

我会牢记这片热土

这座学院

这群人

轻抚风尘

再见,军校青春

你好,边关青春

青春的未来就在脚下

青春的未来就在明天

青春之花就娇艳的绽放在那万里边关

安静的结尾是毕业学员内心的澎湃,是雷鸣般的掌声。

去年的这个季节,我们坐在台下听师兄们高喊,万里边疆我来了。今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也颤动着全身高喊着,一声高过一声,万里边疆我来啦!万里边疆我们来啦!震彻大地的声音必定传到了那一座座界碑,那一个个哨所。

第二天的毕业典礼上,立功人员和各类先进上台领奖,万林波因为量化排名第一、联考全优、主动选择最艰苦的地区,加之综合演练勇斗歹徒荣立二等功,邹天来、卫家梁、向雨杰、关牧云、宁小海、鲍犇等十一人,因为量化排名前三分之一,且主动选择毕业去向为全国边远艰苦四类、西藏艰苦三类以上地区,荣立三等功。二队也是全院立功人数最多的队。去年谈边色变,今年披红带花上台领奖,台上台下每一个人心里都充满感慨。

典礼结束后,大家在操场上相互合影留念,看见边灿在一旁发信息,队长就喊了一声,想一会合个影,这一叫把边灿吓的直接打了一哆嗦,第一反应竟然是把手机迅速藏进裤兜,四处张望。旁边的人已经笑作一团。队长苦笑着说:“你们已经毕业了,不用再藏了。”

边灿笑着说:“队长,对你的声音过敏啊,真是吓坏了,没个几年缓不过来啊。”

大家都笑着说:“这一年打下的烙印何止这些。”

除了两个整理档案的先留下,安明远也强行留下了,其他人都一次性离队。班车缓缓驶出学校,大家在车窗里向学校送别的教职员工招着手,队长教导员在人群中的身影慢慢远去,这个曾经在心底骂了多少遍,吐了多少槽的学校,成了让自己刻骨铭心淬火成钢的母校。两个传说中的恶魔队干部,成了我们的老大哥。

终于走啦,一年的青春留在了团结村,留在了西靶场,留在了南坊镇,留在了三号楼和终南山下的田野间,留在了遥远的满都拉,而我们的身体和意志已经被锤炼的坚强如铁,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槛。我们的追求和选择的标准也从离家远近转变成了任务轻重,一座座高原雪山,一片片戈壁大漠在召唤者我们。

回望学校,院里所有的大楼已经竣工,宽敞整洁明亮的宿舍楼正在安装空调,雄伟的教学楼里,现代化的教学设施已经安装完毕,多功能体训馆里各类先进完备的训练设施也已到位。教导员说,南坊的新宿舍楼和饭堂也已经完工,学校由任职院校转变为高等教育院校,高考已经招生,开启了全新的边海防人才培养模式。4+1培养模式随着我们的离去成为历史而远去,但青春的誓言不能忘却,洒在三秦大地的汗水和泪水必将见证我们的浴火重生。

送走大家后,安明远一个人把全队的卫生区彻底清理了一遍,队长说标准可以了,他还是不停下,索性也不管他了。楼道空空荡荡的,两个队干部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了。这一觉,睡到了晚饭。起来的时候,两个队干部门口都放了一袋水果,教导员那里还有一封信:

尊敬的队长教导员:

队长曾说,有的人先知先觉,进步很快;有的人先知后觉,慢慢进步;有的人后知后觉进步一般,有的人不知不觉,始终不开窍。

我曾以为自己是先知先觉的,大彻大悟的,超凡脱俗的,我自以为骄傲的活着。回想在二队的一年,其实我是孤独的活着,教导员说的很对,我包裹着自己,其实自己是狭隘的,是全队不知不觉的那个。

当一个集体自发的群体性的没有任何杂音的帮助一个人时,这种意志是难以撼动的,是坚不可摧的,正是自己所不屑一顾的那种精神最后给予了自己最大的帮助。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该怎么说。

看着熟睡的你们,不忍心叫醒,我悄悄的离开,或许这是最好的离开方式。你们是纯粹的,无私的。

从今以后,我就是持续炙热连续勇猛队魂的坚定践行者,我就是二队最后的一条鬣狗,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回报这个集体的关心。

此致敬礼!

学生安明远

两人看了后,相视一笑,临走了,总算没把他落下,终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