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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们继续北上,在榆林地区的老肖梁地域,结合丛林地貌打了一场反机降战斗。下午时分,再次出发。我们摇晃在康明斯的大厢板里,不时的打着盹,直到被边灿对辽阔草原的感叹声惊醒。往车外看去,美丽辽阔的草原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没多久,夕阳西下,火红的云彩映衬着无边的草原,大地仿佛浇注了銮金,路两边风中摇曳的树叶都是金光闪闪,犹如神话中的仙宫。我们坐在车后被摇晃着,欣赏着这童话般的美景。
此刻的闵才根,紧握着钢枪,坐在车的最后一排,深情的望着正在疾驰而过的这片土地。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熟悉的草原,城市,村庄,而在不远处,熟悉的亲人,他的家乡就在这里,父母可能还在辛勤劳作,家里种了八个蔬菜大棚,现在已经到了蔬菜生产的高峰期。今晚宿营的展旦昭苏木距离自己家大概也就是六十公里。
天色渐暗,车终于拐进了路边树林里的一片空地,旁边是一座废弃的庄园,我们就住在那里。伴随保障的炊事车就在树林里,师傅们似乎已经做完饭,几口大锅整齐的摆在炊事车前。一下车顾不上腰酸背痛,不争气的肚子便开始嗷嗷叫唤。
这座庄园应该是一处经营不下去的农家乐,树林里散落着还不算太破旧的蒙古包。进入院落里,房子也不算太旧,但中间杂草丛生,一个排一个大包间,这便是我们今晚的栖息之地。安家宿营对于骨干来说算是最熟悉、也最简单的工作,队干部已不再管,他们关注的只是临时军械库,武器的安全。
邹天来已经带人把饭端回来,九个小值日拉开间距把餐具放在地上,标示着各班的就餐场地,忙着给大家打饭。趁着还有点光线,大家已经麻利的铺好了防潮垫和绿垫子,放置好了背囊,终于开饭了。大家席地而坐,开饭的口令一下,院子里的安静便被一片快速的咀嚼声音所替代。
听着这一片声音,边灿不由的笑起来,鲍犇说:“你在笑什么?”
边灿说:“你听咱们像不像一群猪,吃的多快。”
万林波说:“看来你还是不饿,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邹天来说:“好久都没有这样的胃口了,这战地饭菜分外香啊。”
万林波说:“这往后啊,运动量都大,光靠吃饭都不够,咱们身上还是要多带点硬货,不然折腾不了几下子就饿了。最好是牛肉干之类的东西。大彪吃完饭给咱想办法采购。”
邹天来说:“就是,明天是沙漠追击,水每个人再多带两瓶。”
教导员关注的是大家的腿脚,说:“晚上都泡泡脚,这一出来,就全靠这两条腿和脚了,谁给你罢了工,出了状况,你的演练也就玩完了。”
吃完饭大家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一排排,叽叽喳喳的烫着脚。大家都七嘴八舌好奇的问着闵才根这美丽的家乡。边灿的问题是:“这里的地名都很长,很多地名后面都带着苏木,嘎查,艾里,这都是什么意思?”
闵才根回答说:“浩特就是城市,盟是市级行政区划,旗是县级区划,苏木相当于乡一级,嘎查是行政村,艾里是村落家户。”
又问:“你家是在浩特还是在盟旗呢?”
闵才根回答:“我家以前在浩特里,现在在一个苏木的嘎查包了几百亩地。”
边灿又问:“你们那嘎查离咱们这苏木有多远呢?”
闵才根说:“我们那嘎查离这里的苏木是六十公里。”两个人的对话引的周围人都笑了。一种对亲人强烈的思念还是涌上了闵才根心头。
两个队干部在门口泡着脚,不时看着二排那边传来笑声,教导员说:“这帮家伙成天乐呵呵的。”
队长说:“过不了几天一个个就都蔫了。”
正说着,外面的哨兵过来说有地方老百姓找二队的队干部,两个干部出去一看,两位中年人说是闵才根的父母,想见见孩子,还拉了一面包车的蔬菜和瓜果。
闵才根出来后惊奇的望着父母,一时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高兴的问:“爸妈,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啊?”
父亲说下午给菜农送菜的时候路过了这里,看见了先行的保障组在这里搭灶做饭,又想起前段时间孩子说要到老家这边执行任务,就过去问了一下,听说是从西安来的部队,他赶紧说自己儿子就在边防学院。师傅们说,你儿子一会就过来了。老两口高兴的回去在自家的大棚里摘了西红柿、黄瓜、葡萄。又在亲戚家摘了一些西瓜、香瓜,装了满满一面包车赶紧拉了过来。
教导员说:“给孩子留上一点就行了,太多了也没地方放。”然而这家人实在是太实诚了,说是给所有的孩子都给一些,就有地方放了。
教导员又说:“这得花不少钱呢,要不折价算给我们。老人又说是自己家种的,给自己家孩子和战友吃,要什么钱啊。”
队干部邀请闵才根父母坐在他们下榻的官邸——这间废弃的包间的最角落里,临时军械库跟前。闵才根坐在母亲旁边,母亲拉着他的手,借助着手电灯光不时看着孩子,脸上露着幸福的笑容。父亲并不善言谈,也只是看着孩子,看着来来回回铺铺的学员。队干部热情的拉着家常。
听着其他队吹哨就寝了,没多久他们就要走,二排的一帮子热情的围上来送别,父亲只跟孩子说了一句话:“干啥都吃苦,当兵就更不能怕吃苦,听领导的话,好好训练。”一位朴实的父亲,不善言谈的父亲,就说了一句话,却掷地有声,让大家内心充满了尊敬。
送走了家人,大家看着那一堆的瓜果蔬菜,教导员说:“才根你看着给大家分了,带不了的就放到车上去。”
闵才根一扭头跟万林波说:“大家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吧,你看着办。”
万林波笑着说:“怎么好像是我爸妈来了呢。”
闵才根也笑着说:“谁的爸妈都是大家的爸妈。”
万林波说:“就是啊,兄弟们来拿吃的!”忙着给大家分。而邹天来在一进门窗户下的角落里,苦苦的笑着,看着大家。
2
第二天一大早,边灿拉着鲍犇神秘的说:“今天是走沙漠,咱们得多带点储备粮,你今天背火箭筒,咱给筒里面多放些西红柿。”
鲍犇说:“办法倒是个好办法,马上毕业了,不会被发现吧,何况又重的很。”
边灿说:“这没啥问题的,怎么可能被发现呢,背这么大个东西,干部都是鼓励大家呢,中途咱俩换着背。”
鲍犇想了一下说好吧。
吃完早饭,我们就接到上级通报,敌一个排的兵力,在鸣沙湾地域集结,企图破坏我包西铁路,正向1138高地集结调整。营指命令,2连担任右翼追击分队,徒步穿越库布齐沙漠,向南沙畔鸣沙湾实施追击,快速隐蔽前进,按时到达指定位置。
紧急集合哨响起,代职连迅速通报敌情组织登车向库布齐沙漠西侧边缘机动。车离开了村庄,广袤的草原又出现在我们面前,清凉的风吹打的我们一个个神清气爽。
美丽的草原没过多久就开始稀疏,公路的西侧纵横交错的排列着一棵棵小树,顽强的吐露着稀疏的树叶,彰显着人们治理荒漠改善生态与大自然斗争的成绩。
而路东侧,几乎没有植被,不远处已经是一望无垠的沙海,层次错落的沙丘线条体现着一种荒凉与安静的美,这样的风景,很多人只是在电视和照片上见过,此时便迫不及待的想奔跑在那一个个沙丘上。
车在地图上的1120高地附近停了下来,下了车,集合在了山丘上,踩着软绵绵的沙子,无比舒服,心里感觉来边院走了上千公里的路,终于走到了最舒服的路。看着眼前那一片片即将被我们的征服的沙丘,心情有一些激动和愉悦。
五班今天没有人担任排以上指挥员,班长是万林波。连干下达完作战命令后,各班装模作样的围在一起拿着地图进行图上作业,大家已经习惯了导演部和导调教员一过来便装腔作势的踊跃发言。而这会教员离五班比较远,情况已经研究完,几个人便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手里不停的抓着沙子玩。凉凉的沙子握在手里,从手指缝里细细的落下去。
万林波问大家都把水带够了吗。大家说都准备好了。又提醒大家把装具都紧固一下。
边灿说:“最烦你像个老妈子一样,比我妈还烦。大家都出来这么多次了,该咋弄谁还不知道,成天把自己端的真像个领导一样。”
万林波笑着说:“哪次不是你嫌烦的时候掉链子。”
大家说就是。
边灿装作一脸的无辜说:“有吗?”
無錯書吧开始出发了,大家成两路纵队,像沙漠里的骆驼一样,向雨杰背着相机跑前跑后的给大家照相,边灿鲍犇不时摆着各种耍酷的造型。教员说:“小伙子,保存点体力,悠着点。”向雨杰说没事。教员笑着摇了摇头。
太阳越来越高,早晨的凉意已经被晒走了,身上开始出汗。慢慢的开始感觉到,沙漠行军确实不比其他路,越急越走不快,往往都是一使劲,脚就陷下去,明显比其他路费劲的多。翻过了一个沙丘,又是一个沙丘,四处望去,都是望不到头的沙丘,而此时,已经看不见任何一点绿色的植被。
沙丘上被风吹出波浪状的细纹,就像一位画家精雕细琢很久的艺术品,不时能看到一种黑色的昆虫忙碌的走在沙丘上,留下了长长的一串小脚印。两个小时才走了六公里。原先叽叽喳喳的队伍已经悄无声息,都是蒙着个头走。尽管想极力的减少喝水,但身体出水多,不得不少量多次的补充水分,才两个小时,水壶里的水已经快喝完了。
第一次走在沙漠中总会让人很是感慨。
边灿说:“这要是一个人走在沙漠里就完蛋了,我现在特别佩服骆驼,但是我还没有骑过骆驼,你骑过吗?”
鲍犇擦着额头的汗摇着头。
他又问:“你说这里会不会有流沙,把人吸下去,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下子就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鲍犇还是摇着头。
他又接着问:“你是说不会还是不知道呢?”
鲍犇这才说了一句话:“我也不知道,少说话,保存点体力。你要实在不累咱俩换换装备,你不知道这个火箭筒今天很沉吗。”
边灿笑着说:“那可是咱们今天的命根子,你可背好了。”
说着又问后面的向雨杰说:“小眼镜,你在想啥呢?”
向雨杰说:“我在想啊,三毛说每想你一次,天上就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这得多深的思念啊。”
边灿说:“你们这文化人,想的都跟我们都不一样。大诗人,此时此景不吟诗一首吗?”
向雨杰说:“现在累的没那心境。”
软绵绵的沙子,走起来极为费劲,沙漠里一公里耗费的体力应该是正常行军的两倍。中间有一次小休息,坐下就不想再起来,骨干吆喝着,半天,一支疲惫的队伍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继续行进。
时值正午,太阳越来越高,我们仿佛是行走在古代丝绸之路的商旅。金黄的沙子里不时闪耀着金光,地表的上方开始蒸腾着热浪,蜿蜒起伏的沙漠线条在阳光下弯弯扭扭。沙子把陆战靴磨的干干净净,晒得发烫的沙子,透过厚厚的战靴,让脚底感觉到了一种燥热。
边灿水壶里的水和身上带的两瓶水已经喝完,约莫着还有三四公里就该出沙漠了,边灿就和鲍犇停了一步换装备。队长走在后面,看见他俩换装备还透露出赞许的眼神,点了点头。本想在里面拿点货出来,但队长在后面,俩人赶紧一溜烟往前面赶去了。
翻了一座又一座的沙丘,大家已经惧怕大自然鬼斧神工削出来的沙丘,每次往上爬,脚一蹬就先是往后滑一步,爬上一座小沙丘两腿都发软。当一座三四十米的大沙丘出现在大家面前时,队伍里有了一点骚动。
几乎五六十度的坡度,前面的人爬的很慢。大家便排成了五六路一起往上爬。看着这么大个坡,边灿后悔刚才背上这个大家伙,但又不好意思再给鲍犇。索性便和鲍犇在队伍的右侧开辟了一条路慢慢的爬着,他在前面走,鲍犇在后面推着。
爬到半坡,边灿几乎是整个身体爬在地上,走一步滑一步,还不如跟着大部队已经踩出的路走更省劲。便横着往左侧挪去,后面的鲍犇没注意到他方向的改变,刚一使劲推,边灿的整个身子便斜着往下滑了。
只听见边灿叫了一声,大家都望了过去,他斜斜的身体已经往下滚落,速度越来越快,火箭筒里面的西红柿黄瓜也在不停的翻滚,直到撞开了护盖,散落在沙丘上和边灿一起滚到了坡底,有几个西红柿还被他压在了身下,粘粘糊糊的粘了一身。
他也倒机灵,一咕噜就爬了起来,紧闭着眼睛,嘴里不停的吹着,使劲的摇头甩着头上和脸上的沙子。跟前的人赶紧过去帮他拍身上的沙土。等到他睁开眼睛,队长就站在前面问他摔坏了没有。
边灿回答说:“没有,就是沙子好烫啊。”
队长说:“那就好,但是。”说着指着地上的蔬菜水果说,“你的宝贝们被摔坏了。”边灿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蔬菜水果,心里想,这一年都快到头了,怎么还是这么背啊,不允许往武器里面藏生活用品,这是队里和导演部明令禁止的。
队长问:“你这些都是藏在火箭筒里面的吧?”旁边的人开始笑了,关牧云把从地上捡的护盖拿过来了,给他盖到筒口上。他不好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
队长说:“难得你一片好心,知道大家现在又累又渴,就把这些东西抖出来了。”说着,捡起了一个西红柿,接着说,“来,你吃一个,口渴的兄弟们自己拿哦。”旁边那一帮家伙便一拥而上捡了个精光。关牧云掰了半块黄瓜递给他说谢谢。
队长说:“这下好了,东西腾空了,负重减轻了,赶紧走吧。”他耷拉个脑袋开始走着,鲍犇就在前面等着他。
鲍犇问:“咋回事啊?”
边灿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说:“滚!”
鲍犇又关切的问:“没摔疼吧?”
边灿说:“我这么瘦小,我是被你推下去的好不好,你还好意思问我咋回事。”
鲍犇说:“我背了一路,我连一个都没吃上呢。”
边灿说:“扫把星,以后干这种事再也不找你了。鲍犇说,你把东西整没了,咋我还扫把了呢?”
周围的人听的直笑。
爬上这座最大的沙丘,远处已经能看见村庄了,前面只要再翻一座沙丘应该就出沙漠了,大家不自觉的加快了行军速度。大部队还没到大沙丘跟前,尖刀班已经爬到了顶上。突然,那几个人疯狂的叫着:“大家加油,出了沙漠了,下面好美啊!”
能看得见的终点,总给人无穷的动力,听到上面的呐喊,下面的人疯了一样冲向了沙丘,使劲的往上爬着,几十个人在沙丘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大家陆陆续续爬到了顶上,一个个都惊叹眼前的美景,有的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慢慢欣赏,向雨杰忙碌在人群里给大家拍照。
这座沙丘的底下是一条河,像一条玉带从远处飘来,又飘向远方,河的两岸不时有一片绿洲。河的对岸,稀疏的村庄和树木点缀在贫瘠的沙化草原上。
大家正欣赏着,河对岸传来了枪声,尖刀班迅速出发了,大家才从旅游的心态中拉回到演练的现实中。各级骨干赶紧召集人员,匆匆忙忙出发。
踏过了浅浅的河道,穿过了两米多高的芨芨草丛,大家饥肠辘辘的冲向了村庄,搜寻着蓝军的足迹。终于在一小时后结束了科目和讲评。
坐在村庄外的大树下,疲乏与饥饿充斥在大脑里,狼吞虎咽的吃着干粮,全然不顾科目因坐在沙丘顶没有敌情观念整体被扣20分。而边灿因为在武器里面藏有生活物资,又被扣掉20分。休息过后,继续登车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