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预报的后天才下大雪,没想到今晚风就刮起来了,看来天气有变。正说着,团部也来通知,说大雪提前来临,要求做好防寒工作。另外,团领导特别交待,照顾好客人,估计再下山要推迟了。

李玉成迅速跟大家说:“大雪提前来临,上级要求我们迅速检查检修各个点位,安防设施完好,严密关注气象动态,值班人员遇有情况及时上报,开始!”

所有人表情严肃,跟刚才嘻嘻哈哈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迅速展开了行动。万林波和向雨杰只能看着大家忙乱。

在师兄和杜班长进行了最后的检查之后,终于松了口气。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那种强劲的推力让人感到这个哨楼会不会被刮飞。而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那种漆黑,就像一块巨大的幔悬挂在外面,没有一丝光亮,这种黑暗给人一种深邃,甚至是一种恐惧的黑暗。

师兄说这样的天气,手机信号基站绝对会停止工作,他们最担心的是有线通信线路,一旦中断,那将是最大的麻烦。无线通信易受到干扰,有线通信线路关系着这座位于雪域孤岛中的哨所能否及时准确地报告突发情况,畅通的通信线路不仅关系到哨所的对外联系,也是哨所应急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2

远在西安,学院在学员离校后还有专题的干部理论学习和假前教育,队长教导员一直密切关注大家的回家情况。寒假安全是他们最担忧的,路途交通的安全、亲朋好友节日团聚吃饭喝酒的安全,同学聚会娱乐的安全,回家开车的隐患,手机使用保密的安全,社会交往泄露军事秘密的安全……

一个方面有问题或者哪个人有一点问题,都会对学员的个人发展造成巨大的影响。截至今天上午,所有人都按计划到达了目的地,但俩人总感觉心里还不够踏实,有的学员还是有些调皮。

下午是理论学习的最后总结,总结完了干部也就进入寒假状态了。俩人就商量,利用一中午的时间,分头与所有家长联系一次,一来问候,二来跟家长交待一下注意事项,踏踏实实的休个假。俩人一个从一班开始,一个从九班开始,电话拨通,天南海北的腔调,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都是家长对干部的感谢,这种感谢的背后,俩人都感觉身上肩负的是沉甸甸责任和担子。

“您好,我是万林波的教导员。”教导员拨通了万林波家长电话。

电话里传来万林波母亲的声音:“你好你好,教导员。”

教导员说:“我代表队长给你们全家拜个早年,这次万林波回家感觉变化大不大?”

“啊?”电话那头传来明显的惊愕。

万林波母亲说:“万林波不是在学校护校吗?”

教导员说:“哦,前天我们放假了,这孩子估计是和战友一起玩去了,我们再联系联系他,你们也不要着急。”

万林波母亲说:“对不起啊教导员,这孩子还算稳重,他还不至于干出格的事,昨晚还跟我打电话说护校很轻松。”

教导员说:“这几天他跟家里都说了些什么,您详细跟我说说。”

队长这边联系的向雨杰也没回家,也是说护校,很显然这两个人去了同一个地方。

家长和队干部一碰头,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骗过家长和队干部,找地方玩去啦。

“这两个家伙是咋啦,感觉会有人出幺蛾子,没想到会是他俩。是谁也不应该是他俩啊,万林波那么稳,向雨杰胆子那么小。”教导员说着。

“这个万林波,完全是灯下黑,简直胆大包天,信任了一个学期竟然会是这样。还有这个向雨杰,看着胆子小,胆子大起来比谁都大!回来还要好好收拾!”队长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教导员说:“不要急,还是要相信他们,万林波稳重,向雨杰谨慎,他俩在一起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事。咱们继续打电话。”

五个电话拨出去,都是无法接通。

俩人坐办公室,像福尔摩斯一样推测着这个家伙的去向。教导员说:“实在不行开会回来我联系公安的朋友查一下他俩的出行记录。”

开会时间到了,俩人匆匆进了会场。开会不能带手机,一下午的时间坐在会场里心神不宁。

出了会场打开手机看到李玉成的短信,俩人的心才落了下来。赶紧给那俩人的家人说明了情况。但是拨李玉成和万林波向雨杰的电话都拨不通,俩人又推测,估计是信号不好。

教导员说:“有个下落就好,既然去了,他俩就好好感受边防吧,跟他俩的家长说一下,我们也边休假,边跟踪吧。”队长点了点头。

两家焦急的家长听到孩子的下落终于松了一口气,远方的母亲透过窗户看着万家灯火,想着远行的孩子,让这个黑夜开始漫长。

而在哨所,大家似乎已经很习惯了这种夜的黑和猛烈的风,还有那种苍茫的寂静,鼾声开始此起彼伏,万林波却无心睡眠,又陷入到他人生理想与价值追求的沉思。向雨杰想把自己这么勇敢的经历告诉丁妍,但是手机没信号了,也不想太晚打扰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索性拿出手机写出一首《遇见》

来到一座山

白衣白盔

白云依偎

守护大地的沉睡

飞过一片湖

比镜清澈

比海深沉

盛满星空的羞涩

看见一片云

经得起战火

信得过誓言

飘荡着祖先的魂魄

梦见一朵花

温雅绽放

她说等了好久

不见去年的白马路过

一阵信号声响起,惊起了所有人,最怕的声音还是响了,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线通信线路的交换机警报声响了起来,线路中断了。时间是凌晨五点四十,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李玉成决定迅速准备巡修线路的有关物资,由杜班长带三名战士留守,他带另外三名战士去检修。

但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杜班长的反对。杜班长说:“巡修线路最快最安全的应该是我,哨长,这种时候你不能拿你和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来满足你。虽然你来哨所只有一年时间,你已经很优秀了,任务我去完成也不会影响你在哨所的地位和形象。”

李玉成说:“杜,你别说了,你的看家本领我已经全都学会了,无论是雪山行进还是线路巡修,我现在的技能都不低于你,我是哨长,我是第一责任人,必须我去,没得商量。”

万林波说:“不管你们谁去,我必须去,我是通信专业,这点状况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你闭嘴,算哪根葱,哨所的事还轮不上外人插足。”万林波话还没落音,李玉成就立马回应。那种神情是万林波两年大学都没有见过的,专横?强势?不都是,更多的是一种坚定和果断。师兄强硬的语气让他瞬间失去了思考。

万林波半天才缓过来,回应到:“侯教授说边防是国家的边防,人民的边防,我跟着你选了边防专业,我怎么就是边防上的外人了?你知道我这个专业学的很好的。”

还没说完,李玉成就说:“你闭嘴,再嚷嚷把你绑起来,不要干扰我们研究情况,你学的那点专业当年我没少给你辅导,还好意思在这里显摆。”

“我是哨长,我有最终的决定权,其他人再不要多说,杜班长在交换机终端协助检修。”李玉成的脸阴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每个人的嘴角都似动非动,欲言又止。

李玉成接着说:“你们在天亮之前帮我把所需的工具器材和补给准备好,抢修小组成员继续休息,天亮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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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林波不想再争辩什么,争辩也不会有结果,甚至还是一种添乱。

天微微亮,幸运的是,一夜的风终于变小了,雪也小了,抢修组出发了。放眼看去,天阴沉的,和茫茫雪原连在一起,感觉到了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洪荒年代。雪的高度已经快到护栏,四个人影一步一步摸索着往下走。

“师兄,你们几个注意安全。”万林波和向雨杰叮嘱。

“放心吧。”李玉成说。

没出一百米,师兄和三名战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那片巨大的雪幕中去了。万林波到现在仍无法得知他们是怎样在没腰的雪地里检修的线路,每隔一个多时才能传来的一次信号测试。这之间的煎熬和纠结,人们之间的沉默,时间真是慢的让人窒息。下午三点多,在离哨所3.3公里的地方终于找到了故障点。下午五点半,终于在期盼中看到了他们的身影,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大家知道,这最后的三百米最为艰险,四个人影,一会在挪,一会在爬,一步一步……

下午六点,四个人终于爬了回来,师兄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一半的物资都在他身上,身体背后的冰凌犹如一只恐龙时代的剑龙,而面罩上的长长的冰渣已看不清人的模样。

万林波感觉这一天是他学会说话以来说话最少的一天,也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更是颠覆他价值观念的一天。外公描述的战争年代远去,但时代的变迁却挡不住英雄壮举传承的脚步,保家卫国何须壮怀激烈,默默奉献就好。父母积累了雄厚的财富,但人这一辈子还是要干点有意义的事情。这一天,更加坚定了他选择边防,选择西藏戍守边关的决心。看着旁边的向雨杰在帮着一个战士卸脸上的面罩,心想,不知此次西藏之行对这个入校时全力抗拒边防、平时又懦弱的小书生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3

来哨所第三天,迎来了雪后的第一个晴天,早晨从窗户望出去,哨所就像大海中航行的一艘帆船,犹如西游记中的仙境一般,云海翻腾着向前推进,犹如海浪一般,这种唯美的画卷令人心醉,不来边防,怎能领略这神奇的美景。

突然间,电话响起,第一反应是信号基站开始工作了,万林波高兴的告诉大家有信号啦!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教导员”三字让他头皮发麻,一切的谎言都应该结束了。就像外面的太阳升起后,这片云海即将散掉一样,真相应该大白了,还是没能逃的过去,也像私用手机被抓的那种感觉。他冷静了一下,接通了电话说:“教导员好,我和向雨杰在李玉成师兄的云中哨所,我向您承认错误。”

教导员说:“我们知道,你和玉成还好吗?”

万林波说:“这几天经历了很多,想了很多,回去再向您具体报告。”

教导员说:“好吧,这几天我和队长,还有你家人很担心你,跟家里报个平安!在西藏期间,每天及时给我报告你的动向。”

万林波说:“明白,我也接受队里的任何处理!”

教导员说:“你没有任何错误,保重自己,给你师兄问好!”

电话结束之后,终于彻底轻松了。他早就知道,在二队,任何的伎俩和小聪明都逃不过这俩哥的手掌心,最后一次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侥幸最终还是败露了。这次,是真正的最后一次了。

“哨长!哨长!”小战士很兴奋的从门外进来,仿佛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打断了万林波的惆怅,大家也都很认真的看着他,“今天的天气是不是可以喊太阳了?”

几个老兵先是一愣,然后就坏坏的笑了。杜班长走到窗前一看,乐呵呵地说:“还真有戏!好吧,盼了半年了,满足你这个心愿。”原来,哨所常年云雾笼罩,阳光难得一见,特别是冬天,今天这个大雪之后的天气很难得。

“咱们还是像过去那样唱歌喊太阳吧。”小战士说。

“好嘞!”杜班长也欢快的回答。

“太阳啊太阳,请你打开耳朵,倾听我们唱歌;太阳啊太阳,你不要再躲,快快来到哨所……”这首他们自创的歌曲《喊太阳》简单明了,又饱含深情。一遍两遍,百唱不厌。唱的万林波和向雨杰也会了,跟着他们一起唱。看着师兄唱的那么带劲,他回想起自己刚入伍新训时师兄教唱军歌的情景,也是这么带劲。

也许真是被他们感动了,在他们的放歌呼唤下,太阳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杜班长用相机录像记下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里,即将辞旧迎新,一缕阳光竟让他们兴奋不已,大家都说他俩是个吉祥物,高兴的沐浴着阳光。

杜班长把喊太阳的视频上传到了团政工网,这个富有诗意的活动,引起了新春走基层到边防一线采编新闻的电视台记者的极大兴趣。当天,一篇“站在世界屋脊喊太阳”的电视新闻在各大媒体和网站播出,那憋足了劲喊太阳的情景一时间感动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亲朋好友、战友们敏锐地发现了万林波、向雨杰的去处,纷纷在朋友圈转发,打电话询问。

4

明天就年三十了,团里通知派车来接他俩,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俩人都奔波在回家的路上,在家呆两天就得返校护校了。虽然少了些与家人团聚的时日,却感知了另外一个以苦为乐的世界,拉直了自己心中的一个问号。

夜深了,向雨杰趴在被窝里说他在写一篇寒假走边关,他要投稿,要告诉世人边防军人的伟大。万林波也辗转难侧,回忆着这几天的点点滴滴,打开手电筒,郑重地写下了一份“戍边申请书”。

尊敬的党支部:

我现在在西藏海拔4600米的云中哨所,我郑重的向组织提出申请:毕业分配,我志愿去最艰苦的边防部队任职,那个地方,我希望是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或者青藏高原、喜马拉雅山。

在这里每天可以守护着界碑,可以站在对敌斗争的最前沿,在平凡的守护中显示着军人的担当。军人就应该哪里最需要去哪里,哪里最艰苦去哪里,哪里最紧张去哪里。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在这个偏远的小哨所,我想象着祖国两万两千公里的边防线上点缀着的无数个哨所,无数个执勤点,那一个个小小的战斗集体,守卫着祖国的十三亿人民安然入睡,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远离了父母的怀抱,远离了爱人的依偎,但这种坚守却无比神圣,我喜欢这种宁静,喜欢这种随时出征。

来了云中哨所,我知道了什么是战友情深,什么是平凡的伟大,我见证了边防军人的爱国情怀,作为一名即将奔赴边防的学子,我为他们骄傲,我也想成为别人的骄傲。

我们都是90后,历史的车轮把责任和使命推到了我们这一代人身上,我们责无旁贷,我们也义无反顾。只有把个人发展置身于强军报国的实践中,生命才是有意义的。我们已经完成了四年半的积累,最后的学生生涯,我会更加努力,全力以赴,做好赴边任职的最后准备。请组织考察我,批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