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紧紧压着大地,异鬼随着清晨的落雪而来。
他们一到,泽诺连一刻都没有耽误,立即让仆从们忙碌起来,将两对新人送进了教堂。
异鬼新娘的裙摆和天空一样银灰,斗篷和肌肤都是惨白。
她的同伴将她夹在中间,他们都一样的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蓝礼一身蓝色天鹅绒上衣,胸口的宝石和珍珠组成三头雄鹿纹章,金色披风上缀满花朵。
昆廷比他朴素得多,只穿着一身多恩的传统新郎服饰,脖子上挂着一根黄金链条。
泽诺和他们一起,站在圣堂外的阶梯上等待新娘。
今日他隆重打扮,黑天鹅绒上衣,红宝石在他的胸口组成了三头龙,银金色的发顶上戴着一顶细王冠。
梅丽珊卓就站在王太子的身侧,火焰一般的头发用亮丽的金色缎带束起,垂挂着红水晶与石榴石。
马奇罗仍是老样子,华丽的红色僧袍,雪白的头发在黑皮肤的映衬下极为耀眼。
将近三百名红袍僧站在他们身后,同样不言不语,面色严肃。
红神的信徒们环绕着他们,为他们助阵,用目光向异鬼送上利剑。
没有鲜花——异鬼厌恶生命,没有祝福的人群——异鬼聚集后温度急降,没人愿意太过靠近他们。
霜雪在异鬼的脚下凝结,雪花在他们身周盘旋,就连蓝礼的笑容都僵硬住了。
泽诺微笑着对冰狼提出建议:“你们能不能到另一边去,不然大家会冻僵。”
异鬼们于是和红袍僧分列新人的两边,遥相对望。
提利昂被挤到了人群的边缘,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真是我参加过的最诡异的婚礼。”
波隆摸着下巴饶有兴趣:“你认为他们会打起来吗?”
“这完全要看你有没有把大教堂清理干净,你清理干净了吗?”提利昂问道。
“当然,就和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干净。”波隆说。
泽诺对着异鬼新娘说:“你们真是太迷人了,两位夫人。请随我来。”
他顶替了原属于新娘父兄的位置,一手一个,牵着新娘走进教堂。
待他们尽数进入后,七神像前的数千支烛火猛然一暗,之后又恢复正常。
泽诺将他们领到婚礼祭坛前,把她们交给她们的丈夫,新婚夫妻双手交握,他则站到一边。
水晶冠冕在总主教的头顶上反射出七彩虹光。
他与七位大主教一起为新人祈祷,接下来是宣誓、歌颂。两侧的修女们手举蜡烛,齐声歌唱。
原本垂挂帷幕的地方放着火盆,然而大厅里还是很冷,地板上开始结冰。
大厅里端被异鬼、红袍僧、以及红神的信徒挤满,其余的贵族纷纷躲到红袍僧身后,被寒气冻得瑟瑟发抖。
异鬼方疏疏朗朗,而人类方人多得挤不下一个侏儒。
提利昂吐出一口白气,有一种回到了长城上的错觉,他忍不住朝门口的台阶上挪了挪,在心里庆幸没有带萝丝琳过来。
“韦赛里斯王子没有来。”波隆说。
提利昂低声道:“他不来岂不是更好,不然他要是非得点评一二,大家都会下不来台。”
交换斗篷的时候到了,泽诺从新娘的肩膀上把斗篷解下,披到新郎肩上,所有人都看见昆廷狠狠抖了一下,蓝礼稍好一些,只是脸色发青。
玛格丽也在发抖,不知为何,从进入教堂她就开始颤抖,她只知道这绝不单单是因为寒冷。
她忍了又忍,还是轻轻拉了拉丈夫的披风,正伸长了脖子去观看的艾德慕公爵回过头来,奇怪的看向妻子。
“我们到外面去吧。”玛格丽小声乞求道,“这里让我喘不过气来。”
艾德慕搂住妻子的肩膀,低声道:“肚子不舒服吗?”
玛格丽撒谎道:“是的,我实在很难受。”
艾德慕为难的看了看高台,两对新人正在交换亲吻,进行宣誓。
“我真的好痛苦,我想吐。”玛格丽哀切地恳求道。
艾德慕只得和她一起往外慢慢挤了出去,提利昂发现有人离开,立即跟上,这鬼地方要把他冻硬了。
他们一起走下台阶,雪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暗沉沉的。
不少人都站在外面,凉飕飕的风扑面而来,却也比圣堂里温暖。
奥柏伦亲王挽着艾拉莉亚夫人站在圣贝勒的雕像下面,见他们出来,他微微一笑:“受不了啦?”
“我夫人不太舒服。”艾德慕急匆匆地对他一点头,带着玛格丽上了马车。
“要生了就是这样。”作为八个孩子的父亲,奥柏伦很有经验,“她需要卧床修养,而不是陪着异鬼挨冻。”
“总主教说起祷词来装腔作势,比乌龟还慢。”波隆评价道,“他难道不懂,快点说完才好快点结束。”
提利昂有些奇怪,道朗亲王身体不好,没法参加仪式,他原本以为将由奥柏伦来充当昆廷的长辈一职。
他思来想去,还是委宛地问了问。
“泽诺对于当父母很感兴趣。”奥柏伦笑眯眯地回答,“本来说是让我去的,但他主动要求。”
亲王感慨道:“他终于也到这个年纪了,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比羽毛枕头还小,艾欧跟只猫咪差不多大,只是多了角和翅膀……”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猛地推了出去。
提利昂重重地砸进泥泞的雪地里,鼻子剧痛,下一刻,他听到了火焰的尖啸声。
圣堂两侧的彩绘玻璃都被炸碎了,乌黑的浓烟翻滚升腾着,从中冒出,笔直地冲向深灰色的苍穹。
“诸神啊!”负责守卫的罗拨·罗伊斯爵士连忙带队上前,却被里面冲出来的人群又给挤了下来。
“打起来了!”一个伯爵满脸是血地哭泣,“他们打起来了,红袍僧,还有异鬼。”
大厅里,马奇罗大声祈祷,细小的火焰如同锐利的刺针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他不在意同伴,更不在意七神的修士和维斯特洛贵族。
力气尚存的人们哭喊着仓皇逃跑。
無錯書吧泽诺看得清楚,就在总主教高举水晶,宣布新婚夫妻将是一个躯体,一个心灵,一个魂魄的时候,后方的圣坛炸了。
可怜的总主教首当其冲,被高高地抛飞了出去。
按理说,接下来遭遇不幸的就是两对新人,以及他。
但是蓝礼的未婚妻猛地摔开蓝礼的手以及背上的斗篷,冰雪自她身周蔓延,飞快地冻住了她面前的一切。
包括蓝礼和昆廷。
所以飞出去的只有泽诺一个,他在半空中打了个转,落在一个翻倒后被冻住的火盘边上。
梅丽珊卓的红发散开,在火焰带来的灼热气浪中翻滚,她拦在异鬼身前,高大阴影从天顶上飘落下来。
泽诺认得这影子,它曾经在拜拉席恩公爵的脚下随着他一起仰首大笑。
野火罐在门口炸开,大门歪斜倒下,碧绿溶液在冰面上蜿蜒,燃烧,炙热饥渴地吞噬着,溶解着冰寒的空气。
诸神也在燃烧,烟雾令一切都模糊不清,混淆了喊声与惨叫。
“快住手!”泽诺在天父的雕像后面呼喊了一声,声音低弱,当然,没人理会他。
一名红袍僧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自宽大的袖兜里掏出小罐的酒瓶,往地上倾倒酒液。
异鬼提着水晶剑飘到他的背后,乘机刺穿了他的脖颈。
红袍僧在倒下时点燃了火焰,于是异鬼被陷在了火焰的包围圈中,一支龙晶羽箭准确地穿过火焰与浓烟击中了他的面孔。
巴利斯坦爵士紧握长剑,奋勇杀敌,只是到底谁是敌人,异鬼?还是红袍僧?
显然忠贞的白骑士有些混乱了,他只能将所有阻碍他的东西统统当成敌人。
他一边大声呼喊王太子的名字,一边竭力送走受伤的无辜者。
突如其来的冷风穿过厅堂,带走了一部分的烟雾和火焰,某个泽诺不熟悉的伯爵夫人从地上爬起,漆黑的手指从后方掐住了梅丽珊卓的脖子。
拉赫洛的女祭司在尸鬼的攻击下挣扎,她不停后退,直到撞翻后方火盆,火焰从伯爵夫人的裙摆往上爬。
越来越多的死人从地上爬起来,显然异鬼趁乱为自己增添了许多仆从。
冰雪凝结成屏障,火焰轰鸣着击打在上面,火热的蒸汽令人难以呼吸。
黑色粉末在地上如游蛇一般匍匐前进,缠绕住死人,也爬上活人和异鬼的衣角。
“殿下!”巴利斯坦爵士终于找到了他誓言守护的人,他穿越火焰冲过来,拖住泽诺的手臂就往外跑。
王太子却不肯走:“等等,爵士,你先出去。”
“……殿下?”巴利斯坦喘息着问道。
“艾欧马上就来了。”泽诺回答,“你去外面把人疏散掉。”
“殿下……”巴利斯坦显然误会了什么,他苦苦哀求,“他们违背誓言并不是你的过错,我们快些出去吧。”
泽诺提醒他:“我不怕火焰,你忘了吗?”
“但是异鬼能冻住你。”巴利斯坦指出。
“他们忙着冻住红袍僧呢,顾不上我。”泽诺坚持道,“你快些出去,在艾欧抵达之前把门口的人疏散掉。”
巴利斯坦抿紧嘴唇,不肯放开他的手。
泽诺道:“这是命令,爵士。”
圣堂的外面同样混乱,很多人逃走了,更多的人不敢走,哆哆嗦嗦地躲在台阶下方。
伊恩爵士和罗拔·罗伊斯爵士在组织人员救火,波隆和艾拉莉亚死死拦着想要往里冲的奥柏伦亲王。
亲王因为刚才的冲击砸了一下圣贝勒雕像的基座,脸颊上多了一片淤青,但这无法阻碍他的行动。
“我的侄子和外甥都在里面!”他怒吼。
“泽诺会保护昆廷的。”提利昂只能去拉他的裤脚。
可谁来保护泽诺?他对自己说,龙王子是个强大的巫师,他也不怕火焰。
白骑士顶着火焰从里面跑了出来,他是一个人。
“我外甥和侄子呢?”奥柏伦冲他质问。
“殿下让你们全部散开。”巴利斯坦上气不接下气,他很久没这么累过了。
“——为什么——”罗拔的疑问只发出了一半,因为龙来了。
艾欧庞大的躯体将所有人都挤到一边,它把脑袋探进了大门。
“等等——”提利昂放开奥柏伦的裤脚,试图让巨龙停下,“还有很多人在里面——”
泽诺在火焰与烟雾中前行,乌黑的雾气在他身侧打转。
“该在的人都在。”艾欧环顾一圈,长吟了一声,“快,现在正是时候。”
它说完,吐出了一口漆黑的火焰。
红袍僧还没来得及为巨龙的助阵感到高兴,厚实的冰墙已经竖起,滚烫的烟雾充斥了整个房间,然后急速变冷。
雪花在大厅内飘飞,下一秒,整个大厅被冻结了。
“这是什么?”罗拔·罗伊斯先是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遍王太子,确定他没受太重的伤后,询问道。
泽诺站在艾欧的脚边,敲了敲漆黑的冰块,坚硬的寒冰剔透似水晶。
他沉痛的说:“火焰被冰冻住了,这是冰冻火。”
“那这个能融化吗?”提利昂干巴巴地问道。
巴利斯坦爵士用瓦雷利亚钢剑切了一块晶石下来,那块寒冰完全没有在他温暖的指间融化的意思。
“它变暖了。”捂了一会后,白骑士惊骇道。
泽诺思索了一会:“火焰给予了这块冰与众不同的特性——等我去瓦兰提斯找个红袍僧来看看吧。”
提利昂干巴巴地说:“希望他们能有办法,这里面可封着好几百人呢。”
“是啊。”泽诺静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