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主教由金丝和水晶制成的高大冠冕抖颤个不停，他紧紧跟随着王太子，抓着他的披风，祈求道：“这不行，殿下，这真的不行。”
泽诺一边令人把陌客的神像搬下来，换上他带来的神像，一边疑惑道：“哪里不行？”
“哪里都……”总主教对上他的视线，换了个说辞，“七神的圣像由圣贝勒亲自监制，我们不能随意更换。”
更何况是换个这么奇怪的神像——漆黑，油光发亮，制作粗糙，衣裳脸孔全都一片模糊。
只消一眼，总主教就觉得一片寒气从脊背上滑过。
虽然陌客的脸总是被雕刻的不辨男女，似人非人，但绝不是如此，如此——总主教无法形容，他寒毛直立。
“这个神像是我亲自制作的，代表我对七神的虔诚之心。”
或许他应该雕刻得更精致些，但泽诺以前从没学习过雕刻，他尽力了。
他严肃道，“诸神见证，这是我闭关祷告后，神灵提着金灯为我指引的道路。”
什么时候闭关斋戒的？总主教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但他也不能直言对方是在说谎。
他只能烦恼地绞着双手，无计可施地看着新神像被搬到神座上。
泽诺端详了一会后，掏出一大块白色纱巾覆到漆黑神像的头顶上。
被白纱笼罩的神像变得朦朦胧胧，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少了许多。
从陌客那里是不能寻求安慰的，陌客应该让人们敬畏，这座神像在这方面得天独厚。
总主教劝说不了王太子，只好努力劝说自己——他成功了。
“婚礼的筹备完成了吗？”泽诺询问道，“到时候将有一百五十名异鬼前来参加，你得给他们安排个前面点的位置。”
总主教张大了嘴，稀疏的白胡须随着瘦削的下巴晃动：“什么？您之前根本没说，这么多个……”
“七神是慈悲而宽宏的。”泽诺说，“他们应我的邀请前来，见证这神圣的时刻。”
总主教苦着脸，他很明白抗辩是没用的：“异鬼……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
“诸神保佑。”他喃喃道，在胸口画个星。
泽诺绕过他，走出大厅，外面细雨缠绵，提利昂正捣腾着短腿攀登台阶，波隆跟在他身后，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泽诺！”提利昂大声呼唤他，在他经过时一把扯住他的袖口，“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和你谈谈。”
泽诺知道他想谈什么，自从他同意让大批异鬼通过长城，抗议信已经淹没了他的桌子。
比较委婉的如同御前会议，泰温公爵作为代表给他列举了统共十点放任异鬼进入王国可能会导致的危机。
他说的半点都没错，泽诺只能拿委任状出来搪塞。
值得庆幸的是雷加国王什么也没说，或许尼德尔的事让父亲发现他藏了不少小秘密？
感谢诸神，国王没有打探的意思。
而比较激烈的就有很多了，班扬·史塔克爵士作为新上任的长城总司令，几乎在信里冲他大声怒吼。
发现这对他没用后，班扬找了自己的亲哥哥，艾德公爵来劝说他。
临冬城公爵一听说这可怕的消息，就带着所有的北境诸侯对他进行了延绵不断的抗议。
他们如同小女孩抗拒暴行一般抗拒让异鬼进入王国，拼尽全力却毫无办法。
徒利公爵对于异鬼即将通过河间地一事也十分愤怒，但在玛格丽夫人的安抚下，他总算没有加入艾德公爵。
至于红袍僧，他们已经开始往圣贝勒大教堂的地下室里偷塞野火溶液。
要不是红堡管理森严，马奇罗一定也会在红堡的密道里填满火油。
协助红袍僧的人多得令泽诺有些震惊，他甚至在里面发现了不少修士。
提利昂把王太子拉到马车中，一开口就是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建议异鬼来参加婚礼的。”
但他是真没想到这种夸张的请求也会被同意，同理，帮异鬼寄信的守夜人肯定也没想到。
这个请求曾经被泰温公爵驳回过，显然异鬼没有放弃，这次他们直接向泽诺做出了请求。
“这个请求真的不能同意。”提利昂诚恳地说，“要是你认为答应再拒绝太过反复无常，我可以帮你代笔。”
“你太好心了。”泽诺微微一笑，“不用了，异鬼的脚程很快，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颈泽了。”
提利昂小心地质疑：“你一口气放了一百多名异鬼进入，这是否与和平协议上的条例相冲突了。”
“是有些冲突。”泽诺回答，“但他们不是游玩，而是来参加婚礼。我让伊米尔跟着他们。
别担心，他们没带尸鬼，一个都没带。也没在路上逗留或者杀人。”
“异鬼本身就比尸鬼要来的强大得多，一百个尸鬼比不上一个异鬼。”
提利昂竭力让自己的口气别那么冲，“他们能冻住你，也能冻住伊米尔。”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也邀请了红袍僧来参加婚礼——所有居住在君临的红袍僧。”
泽诺说，“只是得委屈你们了，我没想到他们人数有那么多，到时候你们只好在大教堂外见证婚礼。”
提利昂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请了异鬼，还请红袍僧，这是要在君临引发大战吗？
“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他总觉得事态的发展不太对劲，王太子的行为就好像被女巫操控了一般。
泽诺严肃道：“堵不如疏，我努力阻拦他们相见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大家借着一场婚礼消弭仇恨，彻底解决争端。”
“好主意，用美好的婚姻解决一切。”波隆的语气听不出是夸是贬。
“布莱伍德与布雷肯联姻了无数次，他们的争端解决了吗？”提利昂反驳。
泽诺接口道：“杰赫里斯一世在位时，他们的仇恨平息了五十年，联姻是有用的。”
“我不否认通婚可以暂停战争。”提利昂说，“但这不是布雷肯邀请布莱伍德带着士兵进入城堡的理由。”
泽诺说：“我们先抛开布雷肯和布莱伍德……最近，马奇罗大人购买了很多野火溶液。
他给的价格太高，罗萨特不忍心拒绝，这真叫人头疼，野火溶液是军用物资。”
“真是太好了，说不定明天君临就会被炸上天去。”提利昂悻悻地说。
波隆反对：“怎么说也得先等异鬼抵达君临吧，只把我们炸上天有什么意思。”
泽诺安慰道：“就凭他们购买的那一点，炸毁君临是不可能的，只能烧掉大教堂。”
提利昂更烦恼了：“感谢你的告知，我等会儿就去把大教堂再搜查一遍。”
“等到这两对新人相结合，我们和异鬼就是同一个家族的成员了。”
泽诺微笑，“红神的信徒将会见证这一切，想必光之王也会为未来的和平前景而感到喜悦。”
波隆似乎被口水给噎住了，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提利昂勉强同意：“他们什么时候到，我想所有人都不希望他们停留太久，所以婚礼得快些举办。”
泽诺拨开窗帘看了看车外的天气：“等到下雪的日子，他们应该就到了。”
“我真是太期待下雪了。”提利昂嘀咕。
波隆嘲笑道：“毫无疑问，就像船只期待海上飓风。”
马车抵达红堡后，他们在梅葛楼前告别，提利昂和波隆目送王太子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去。
“真是活见鬼，他是被异鬼给收买了吗？”波隆疑惑道。
哪怕他自认为是个人渣，也知道异鬼那种东西绝不是活人应该亲近的。
提利昂没好气的说：“你怎么刚才不当着他的面说。”
“我要是有这个胆子，我为何不去驯龙？”波隆反驳，“侏儒，你打算怎么办？”
提利昂摸了摸鼻尖：“我能怎么办，你先带人去把大教堂再检查一遍，我要它像刚建成那样纯白无暇。”
“不如把四面的围墙和柱子都拆了，没有建筑物的平坦土地最安全。”
话是这么说，波隆已经利落的去招呼人手，准备出发。
提利昂叹了口气，越想越不对劲。
他慢慢走过前庭，几个侍女拎着洗衣桶从他身侧经过，嘴里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婚礼。
能顺利和异鬼结盟的确是个巨大的成功，但泽诺是个什么样的人提利昂很了解，他会因为这点荣耀而罔顾危机吗？
这不对，他心想，但他又搞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或许他最好什么都别管，好好看顾萝丝琳和他未来的孩子，那才是最重要的。
提利昂爬上首相塔的旋转楼梯，波隆为他打开大门，泰温·兰尼斯特公爵与情报总管马奇罗面对面，坐在书桌前。
金手组成的项链在御前首相的胸口闪着璀璨的光芒，马奇罗身着华丽红袍，黑脸一派严肃。
“提利昂。”泰温淡淡的说道，目光仍停留在马奇罗身上。
“希望我没有打搅到你们。”提利昂笑嘻嘻地说道，“马奇罗大人，不必在意我，我只是来父亲这里找酒喝。”
他蹒跚着走到酒桶前，替自己倒了一杯麦酒。
马奇罗道：“长夜漫漫，处处险恶。泰温大人，请记住我的话，告辞。”
他推开椅子，每一步都仿佛要在地板上踩出一个坑来。
大门一关，提利昂立即占据了他留下的软椅。
“马奇罗大人是来干什么的？”
泰温微微抬了抬眼：“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提利昂在进门前就穿戴好了铠甲，此时已然刀枪不入：“长夜漫漫，处处险恶啊，父亲。”
無錯書吧泰温对他的俏皮话嗤之以鼻：“你什么时候改信光之王了？”
“我听说御前会议反对让异鬼进入王国。”
这是个肯定句，所有人都知道克林顿伯爵和河安伯爵的激烈反对。
“他在通知我们之前就把那群东西放进来了。”泰温没有回避这个疑问，“我们反对也没用。”
“这么说国王同意了？”
“他什么时候反对过吗？”泰温反问。
的确没有。提利昂心想。
“那看来我们只好准备宴席欢迎他们的到来啦。”
泰温很冷淡：“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用这么遮遮掩掩。”
提利昂把酒杯放在桌上，自己也靠过去：“你不认为这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泰温审视着儿子，“你应该去关心萝丝琳，而不是关注这种小事。”
小事？提利昂说：“我当然关心我老婆，她身边有三个精通生产的学士照顾。
父亲，你知道吗？泽诺邀请了君临所有的红袍僧参加婚礼，甚至让他们进入教堂。
就在半个月前，他还严防死守不许他们相见呢。”
“君临就这么大，再怎么阻止他们仍会相见，严防死守没有意义。”
“一百五十名，这几乎是他们的全部了。”
“你相信异鬼的话？”泰温轻蔑地说，“一点小酒就让你得意忘形了。”
提利昂把醇厚的麦酒倒进喉咙，压了压涌上来的火气：“大人，别说你没发现，他在引发战争。
我们谈判数月，花费了无数的辛苦才谈下了和平协议，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却在撕毁条约。
放任异鬼进入王国，又放任红袍僧参加婚礼，甚至把我们都排除在外——”
泰温打断了儿子的话：“你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带上你哥哥和布蕾妮，去你夫人房间，让布蕾妮摸摸她的肚皮，或许这可以让我再多一个孙子。”
提利昂噎了好一会儿才撸顺自己的舌头：“我和他谈了谈，他一点儿也不认为这会引发危机。
不但如此，他还认为这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泰温不冷不热地再度打断他：“通过联姻，解决争端，这的确能化解所有的矛盾。”
他下了逐客令：“如果你只是过来抱怨——我没义务听你的怨言，我还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
提利昂的火气几乎要喷出来：“我不是来抱怨的，我只是……”
“只是没办法让他改变心意，所以就来找你可怜的父亲埋怨不休。”
泰温平静的说，“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他的事务官，婚礼将至，你应该事务繁重才对。
还是说你打算丢弃这个职位，回到查约恩去当个代理城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