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鬼毫无异议的情况下,最后婚礼敲定在君临办理,并邀请四方诸侯参加。
“这说不定会比你下一次的婚礼更加盛大呢。”
提利昂说,“毕竟大家已经参加过你的两次婚礼了——你打算下一场什么时候办?”
古老的哨兵树之间盈满苍白迷雾,泽诺跨过崎岖的树根,闻言无奈回头。
“不知道,父亲还没选好我的下一任妻子。
我听妈妈说,他打算去狭海对岸找一个纯血统的瓦雷利亚人,鉴于我的婚姻如此的不顺利。”
無錯書吧提利昂歪着头看他:“他知不知道你把那些个总督贵族几乎全杀光了。
现在东大陆纯血统的瓦雷利亚人少得可怜,难道他打算让你娶阿妮丝夫人?”
泽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要是他愿意,我没意见。”
提利昂抽了抽嘴角,如果真要选择阿妮丝夫人,那还不如和他老姐复婚——至少他老姐不会杀人如宰鸡。
他极目远眺浓密丛林,只能看到黑乎乎的橡木和纠结的灌木丛。
“奇怪了。”他嘀咕,“我刚才是听见这边传来了惨叫声啊。”
泽诺踢开一块小石头,石子咕噜噜地跌落隐蔽的沟渠,他们沿着白刃河往上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
和平协议的细则足足谈了一个多月才谈下来,如果说让双方都不快的协议就是公正的协议。
那这份协议应当还算公正——泰温大人的脸色阴沉到现在还未转晴,而异鬼似乎也很不高兴。
为了这场婚礼,泽诺同意让四名异鬼进入王国,两名新娘:寒月,寒霜。
以及护送她们的冰龙与冰雀。
因为异鬼不肯靠近巨龙,泽诺只得和大部队一起慢吞吞的回家。
越是往南,天气就越温暖,他们顺着国王大道一路向前,再过上几天就要到达颈泽了。
桑铎驱马回来:“下游是霍伍德城,我们要去那里休息吗?”
“哈瑞斯大人应当已经跟随艾德公爵一起出发去君临了,现在那里是谁在管?”提利昂问道。
桑铎说:“我怎么知道,侏儒。我像是哈瑞斯·霍伍德的手下吗?”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提利昂注意到他的马背上挂着一头鹿:“这是哪来的?”
“它自己撞到我的马上,我就捡回来了。”桑铎说,“我们中午可以烤鹿肉吃。”
泽诺说:“霍伍德城现在应该是哈瑞斯大人的私生子在管理,他的独子死在了塞外。
出发前,他和我商议,想让那个孩子来继承霍伍德家族。”
“他的夫人不会高兴他这个决定的。”提利昂说,“你答应他了?”
“我听说那个孩子既聪明又勇敢。”泽诺回答,“霍伍德夫人年纪已经很大了,很难再生育。
说到底,这需要国王同意——”
一声惨烈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桑铎立时拔剑出鞘。
“快上马!”桑铎大声说,波隆已经跳上了马背,提利昂却一时爬不上马鞍。
泽诺捉住侏儒的腰,把他推上马鞍,一根羽箭几乎擦着王太子的斗篷射入他身后的树干。
一个混身赤裸的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还很小,最多只有十二、三岁,青白的小脸上满是恐惧。
她浑身是伤,最严重的在她的大腿上,那是三道狭长的裂伤,鲜血顺着小腿淌满脚背,但她仍然能跑。
两条猎狗追着她,其中一只追得比较快,眨眼间就要扑到女孩身上。
女孩用手上的树枝抽打它的鼻子,一边凄厉地尖叫,一边往前继续跑。
波隆说:“这是什么新兴的游戏吗?”
“羽箭可不是游戏。”桑铎粗哑地说,“是袭击。”
一行十几人跟在猎犬后面出现,他们骑着马,身着皮甲和锁子甲,手持弯弓与刀剑。
为首者穿着黑色皮甲,有着胖乎乎的脸蛋,粗壮的脖子,枯草般的黑色长发,以及一双淡色灰眼。
他惊奇地看着提利昂:“这是什么?一个侏儒,北方这种东西可不常见。”
他身侧的侍从说:“还有一个没脸人。”
桑铎被火烧伤的半张脸抽搐着,他提起长剑:“你们是什么人?”
提利昂压了压火气,提醒自己不能在状况不明的情况下发火:“这小姑娘做错什么了,你们要放狗咬她?”
一名士兵道:“少管闲事。”
女孩哭着往树上爬,一只狗跳了起来,咬住她的脚腕往下拖。
泽诺说:“桑铎大人,去帮帮她。”
桑铎回身,厚重的钢腿抬起,一脚踹在狗腹上,猎犬呜咽着躲到一边。
他将女孩从树上抱下来,女孩在高大的战士怀里濒死般拼命挣扎。
“不要,不要,不要!”她大声哭号,双手双脚用力踢打。
“我看你比猎狗更可怕。”波隆哈哈大笑,被桑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一名侍从驱马向前,斥责道:“放下她,然后离开,我们可以当作没看见你们。”
“不错,在霍伍德伯爵的领地上偷猎可是重罪。”为首者饶有兴致地开口。
“我看你们才是重罪,竟然对王太子无礼。”提利昂用眼神示意泽诺掀开兜帽,可惜对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追击者们发生了一点骚乱,为首的青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淡白的眼睛从提利昂身上滑过,落到泽诺身上。
泽诺正在检查女孩身上的伤势,女孩呆滞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美貌就是有这个好处,提利昂无不嫉妒地想,这小姑娘见了桑铎跟见了鬼似的,对着王太子就乖巧地好似绵羊。
“她是个小贼。”肥胖青年清了清嗓子,“偷了我的贵重物品,本来就该被吊死。”
“我没有,我没有偷,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女孩抗诉。
“说谎!”侍从高声道,“女人都惯会说谎。”
“都先闭嘴。”泽诺静静道,“你们一个一个来,我要先听她说。”
女孩磕磕巴巴地开始陈述,她原本住在一个小村子里,昨天下午,对面的这群人突然闯进她的村子,把村中的女人都拖了出来,剥光衣服,赶进树林,放猎狗追咬。
她逃了一个昼夜,才逃到这里。
提利昂越听越吃惊,如果这女孩说的是真的,那这群人简直毫无人性。
“她在说谎。”侍从吼道,“她是个女仆,偷了主人家的东西逃跑。”
“是真是假,去她的村子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提利昂建议,“不过你们到底是哪家的?”
肥胖青年与侍从对了个眼色,侍从正色道:“此地是霍伍德家族的封地,我们当然是霍伍德家的人。
这位大人就是霍伍德伯爵的儿子劳伦斯少爷,大人不在期间,由他与夫人共同管理城堡诸事。”
提利昂质疑:“这么说你就是哈瑞斯伯爵的私生子?你们长得不像啊。”
桑铎粗声粗气地说:“不但长得不像,年纪看上去也不太对。”
自称为劳伦斯的青年的胖脸扭曲了片刻:“我就是,不信你们可以去霍伍德城问问。”
波隆嘿嘿笑道:“我建议我们可以先去小姑娘的村子,再去霍伍德城。”
“我可以带你们去她的村子,哼,你们一问就知,她该死。”侍从朗声道。
桑铎解开披风裹住女孩:“这女孩的村子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应该先回去说一声,免得巴利斯坦以为我们失踪了。”
劳伦斯笑呵呵地说:“你们分个人回去说一声不就得了。”
提利昂不喜欢这个劳伦斯的笑容,开朗宽厚的哈瑞斯伯爵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哪怕是私生子。
泽诺开口:“你是劳伦斯?不对。你的衣服上和马上都没有家徽,你的士兵身上却有个剥皮人。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霍伍德城归卢斯·波顿管了?”
众人立即看向他指着的人,那士兵跟在队伍最后,背上背着一面盾牌,裹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毛皮披风,露出了半边胸口罩衣,红色剥皮人的双腿裸露在外。
直到很久以后,提利昂也搞不清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瞬息之间,一支箭射穿了他的马脖子,第二支箭从他的头皮上擦过。
女孩厉声尖叫起来,桑铎高声怒吼,旋身挥剑,砍断离他最近的猎人手臂。
被拆穿伪装的丑陋青年呼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跑——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
四人转眼间就被拔出武器的士兵们团团围住。
“快住手,快住手!”提利昂高声道,“听着,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没人听他说话,他的马哀鸣着跪倒在地,又一根羽箭迎面飞来。
泽诺劈面给了侍从狠狠一击,巨大的伤口从侍从的脸颊一直延伸到肋下,他倒下时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波隆左劈右砍,被五六个士兵包围得密不透风。
提利昂滚落马背,爬起来就往后跑,背后却挨了重重一击。
他只觉得脊柱痛得仿佛已经折断,嘴里全是腐败的泥土和鲜血的滋味。
他们才四个人,对面有十几个,得叫巨龙过来,他竭力想要从地上爬起,却力不从心。
可是龙要么在长城,要么在君临,飞得再快也来不及救场。
十字弓射倒波隆,泽诺避开羽箭,一把提起地上的死马砸过去,两个人被压在马下呻吟。
他将挡在面前的士兵开膛破肚,砍下拿着十字弓的猎人头颅,一根羽箭射穿他的肩膀,又一根羽箭插入他的手臂,王太子恍若无事一般继续砍杀。
无尽的,鲜红的血在地上流淌,小女孩缩在桑铎的披风里,躲在灌木丛下,一声不吭,似乎已经被吓傻。
金属的撞击声被惨叫声所掩盖,有人用恐惧的声音大叫:“怪物!怪物!”
马匹嘶鸣,猎犬夹着尾巴哀叫,桑铎怒吼:“给我站住!”
似乎只过了片刻,又似乎过了很久,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波隆虚弱的怒骂了一声:“侏儒,你还活着吗?”
提利昂满嘴泥土,只得勉强抬起手,挥了挥。
这次可真是阴沟里翻车,没死在异鬼手里,差点死在普通的偷袭里。
桑铎把提利昂从地上拖起来,精钢铠甲上满是伤痕,头盔上的猎狗失去了鼻子,手指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
出发时,提利昂还笑话他全身铠甲,出去打猎搞得跟上战场似的。
现在看来,可笑的人是他自己。
“我的背,它还在吗?”提利昂痛苦地问道。
“当然还在,只是以后会多出一道伤疤,你应该感谢我。”
桑铎嗓子沙哑,“我帮你拦了一下,不然你已经被斧头切成两半。”
提利昂立即说:“谢谢你,我打从心底里感激你。”
“别打情骂俏了行吗?”波隆说,“这里还有个人需要帮助。”
泽诺拖着个被打得半死的人回来,提利昂一见他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太子简直狼狈至极,身上插了好几根羽箭,满身是血,头发也被切断了半截。
“诸神啊,你伤成这样,巴利斯坦爵士一定又要借酒浇愁了。”提利昂痛得直抽气。
“你傻了吗?老头从不喝酒,更不会借酒浇愁,他只会把我痛骂一顿。”桑铎哼了一声。
“你干嘛不把这小子杀了?带回去有什么用?”他转过头问泽诺。
泽诺对着身上的羽箭,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虽然都不在要害上,但挂着它们真是又痛又愁。
“这混蛋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我要把他吊死在国王门上。”
“他到底是谁?”提利昂往身后摸了一把,一手血,“胆子真够大的,就算我们真死了,他难道以为自己逃得掉?”
“哼,反正是恐怖堡的人,我看卢斯·波顿这下子要怎么解释。”桑铎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