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人在歌唱。
泽诺跟着一名森林之子在古老的树根下穿梭，因为她有一头雪白的长发，人们就称她为“雪发”。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思索着布林登告诉他的往事，黎明纪元的结束昭示着魔法的衰落。
能毁灭多恩之臂的力量不复存在，森林之子和巨人被迫让出自己的故乡。
到英雄纪元结束后，连异鬼也开始缺乏生存下去的力量。
历史上的长夜不止一次，泽诺经历过的那次长夜极其漫长，超过百年，几乎令所有种族灭亡。
而后来的长夜则越来越短，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成为一个没人相信的传说。
森林之子雪白的长发在背后飘扬，泽诺想了想，决定继续游说：“到了夏天，南方就满是花香。
我去过一次千面屿，那座小岛绿意盎然，人迹罕至，寻常人压根不会踏足。
附近的人都崇敬它，认为它是神圣的地方，如果你们住到那里去，我保证不会有人打搅你们。”
雪发说：“我们没有不愿意，只是这里才是我们的家乡。”
泽诺在心里叹气，时移事迁，万载岁月，就连森林之子都放弃了南方。
所以异鬼其实也不是非得到南方不可吧，他们很可能只是拿这个做威胁来试图让和平协议偏向自己。
泽诺已经隐约猜出了远古盟约的一部分内容：土地分割，修建长城，帮助异鬼繁衍。
异鬼一开始的繁衍应该是不需要人类的，他们和森林之子一样，是这片大地古老的住民。
那他们后来为什么会需要人类了呢？这大概和森林之子的魔法有关。
作为寒冰之子，异鬼居住在偏僻寒冷的北方，他们和泽诺战斗，是因为当时寒神不肯接纳外来者。
后来黑山破碎，神战落幕，时至今日，神灵的力量慢慢消隐于世，生命遵循着自然的法则存活。
第一次长夜终结后，异鬼本身就遭受重创，他们根本没必要引发第二次第三次长夜，和人类惨烈争斗——除非是被迫的。
所以布林登才支支吾吾不肯告诉他真相，显然森林之子在这件事里充当了不那么光采的角色。
这就是异鬼和森林之子相互仇视的原因——种族仇恨不共戴天。
回去的路上。
“你何必一直催着我准备战斗呢？”泽诺趴在艾欧背上抱怨，“我看他们其实挺倒霉的。
看森林之子和绿先知的样子，旧神的力量已经彻底衰弱了。
光之王的神庙虽然在东大陆到处都是，但就我来看，红袍僧里像索罗斯的那种比较多，马奇罗这种比较少。
寒神也一样，祂就算苏醒了又怎么样呢？
异鬼的数量已经少到这种地步——就算再引发一次长夜，虽然我可能会再次破碎，但祂也肯定赢不了。
到了最后，异鬼只会跟着森林之子一起覆灭，赢家只会是人类，他们数量最多。”
艾欧责备道：“你别放松的太快，神灵对于时间的看法和凡人截然不同，你自己就从来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微小的改变会引发巨大的变化——这个和平协议你最好不要签名。”
“怎么可能由我签订，当然是由我父亲来签字，他才是国王。”泽诺在龙背上翻了个身。
狂风卷着乱云，一股股的扑打着他，将他的长发拉得笔直，又揉成乱麻。
艾欧还是不太满意：“你既然愿意与他们和谈，他们肯定会要求与你签订。
他们曾经被人类撕毁过协议，从中得到了教训和经验——你信不信他们在种族壮大后会撕毁和你签订的协议。”
泽诺没什么不能信的，他一直以为森林之子是最与世无争的，但现在看来，他才是最与世无争的。
“我当然信。”他感慨道，“我突然发现我才是最善良，最遵守誓言的存在。”
艾欧对于他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不置可否，只是再次提醒：“总之，绝对不要签名，不要做出任何正式的承诺。
让人类和他们签，你就当个见证者，我猜他们是不会再信任森林之子的。”
见证者，这倒是不错。“我得好好想想。”泽诺同意，“或许我应该在谈合约时溜走。”
异鬼和他虽然目的不同，但想法似乎很接近。
当泽诺回到黑城堡时，他发现和异鬼的第一轮谈判已经结束了。
了不起的御前首相顺利地说服了异鬼延续古老的盟约——大概，因为异鬼说他们需要商议。
晚餐时，韦赛里斯对此极度不满：“你们居然趁我们不在时去谈判，岂有此理！”
无人回话，他恼火地环顾四周，王太子一边看信件，一边往嘴里塞烤面包，眼睛和嘴巴都没空理他。
泰温公爵坐在他侄子身侧，低声和他说话，嘈杂的大厅里，他听不清楚首相大人具体在说什么。
沃尔特伯爵和马尔温大学士坐在长桌的另一端，自顾自地用餐，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
岂有此理！韦赛里斯转向班扬·史塔克爵士，后者脸色惨白，眉头自从谈判回来后就没松开过。
那模样活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斗，而且还输了。
韦赛里斯挑剔地打量了这位代理总司令一会，对蓝礼·拜拉席恩爵士扬了扬下巴。
蓝礼接收到他的暗示，笑着挪到了他身边。
“他这是怎么了？”韦赛里斯用叉子点点班扬。
“哦，我猜他因为先祖的违背誓约而遭受了一点儿小打击。”蓝礼微笑。
韦赛里斯来了兴趣：“史塔克也会违背誓言？这可真够稀奇的。怎么回事？”
蓝礼把谈话的具体内容重复了一遍，当然不忘增添一些自己的独特见解。
韦赛里斯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去拍侄子的肩膀。
泽诺被迫中断和泰温的谈话，扭过头看他。
叔叔大声嘲笑：“原来如此，史塔克居然是这种人，我真是万万没想到。”
班扬的脸色完全黑了，泰温面无表情地注视了他们片刻，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泽诺被韦赛里斯抓着肩膀摇晃：“我亲爱的小侄子，你知不知道，史塔克以前和异鬼媾·和过。
诸神啊，他们还违约，虽然对方不是人，哈哈哈哈哈……”
泽诺提醒他：“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韦赛里斯饶有兴味地说：“说起这个，你打算让谁去联姻？”
“你有兴趣吗？”泽诺问道，“据说女异鬼长得特别美。”
泰温瞄了他们一眼，手持酒杯，依然保持沉默，蓝礼差点被酒水噎住。
韦赛里斯嘴角抽了抽：“我对又冷又闷的女人没兴趣。”
亚莲恩冷眼旁观，她早就知道盛夏厅亲王与亲王夫人关系很差，看来他是完全忘记他早就结过婚了。
泽诺平静道：“既然没兴趣，你有什么好问的，管他是谁呢，反正不是你。”
韦赛里斯不满意：“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叔叔，这种事我也应该知道。”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才奇怪，这事压根就不是秘密，叔叔到底以为蓝礼和亚莲恩是跟过来干嘛的？
泽诺听说叔叔最近沉迷驯龙，不知今夕何夕，看来是真的。
于是他转换话题：“塔弗拉还好吗？我听说你爬到它脑袋上去了。”
韦赛里斯一说起龙就滔滔不绝：“我说服了它让我抓着角，它同意了——但是角太滑，我感觉我需要一根铁链。”
“龙角上挂根铁链？”泽诺的脸上满是质疑，“这是不是有点……”
“当然不能挂在龙角上。”韦赛里斯怀疑侄子傻了，“得缠绕在背上，谁叫你不许我给它上龙鞍呢。”
泽诺决定停止这个翻来覆去的话题：“我没有不许，只要它自己同意，我没意见。”
“它不同意。”韦赛里斯责备地看着侄子，“你也不帮我劝说它。”
“它是野生的。”蓝礼加入这个话题，“不如试试别的龙，我看克拉尔比较聪明，或许更容易说服。”
“克拉尔脾气很坏。”吃过教训的韦赛里斯鄙视地看着他，“你不懂就别胡扯。”
泽诺不再搭理他们，他站起身，拿着信纸径直离开了大厅，泰温公爵立即跟上。
韦赛里斯丢下餐盘也跟了过去，蓝礼悻悻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多时又和身边的人谈笑起来。
亚莲恩放下刀叉，静静思索片刻，悄悄起身离开了。
王太子的卧室就在国王塔左侧最深处，那是一间布置妥当的大屋子，从下往上看，火光盈窗。
泽诺和泰温谈完协议的事，打发走韦赛里斯，回到卧室时，艾莉亚告诉他，亚莲恩公主在等他。
“有什么事吗？”泽诺问道。
亚莲恩站在烛火旁，用手掌抚弄焰苗：“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她赞叹地看着火光环绕中的漂亮王子，银金色的秀发闪闪发光，白皙的肌肤仿佛沐浴牛奶。
难怪娜梅莉亚总想着他，亚莲恩微笑：“要喝酒吗？我带了多恩的红酒。”
泽诺疑惑地看着表姐：“如果你是担心联姻，现在还没确定。虽然御前会议希望对方来一男一女。
但就我所知，异鬼和人类女性想要得到孩子比较艰难，他们应该会更倾向于嫁一位过来。”
“那么她会嫁给蓝礼·拜拉席恩吗？”亚莲恩到床边坐下，伸直腿靠到床柱上。
無錯書吧“不一定。”泽诺坦诚道，“莫非舅舅是希望让她嫁到多恩去吗？
异鬼擅长冰雪魔法，或许会给多恩带去一点凉爽和雨水——但他们并非凡人，简而言之，很危险。”
亚莲恩有些挫败，这里实在太冷，她没法脱·光了等。
不过任何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应该都不会只知道谈论政务吧。
哦，道朗亲王会。
想起父亲，亚莲恩不禁宛然一笑，她拍了拍床铺：“你过来。”
表弟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走过来坐下：“异鬼也不见得愿意去多恩，那里又干又热。
他们是冰雪的造物，只怕没法适应炙热的空气——昆廷和崔斯丹应该也不会愿意久居长城。”
亚莲恩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他没有闪躲，这是个好兆头。
她俯身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就没想过和我联姻吗？”
“这是我父亲的活。”泽诺认真道，“父亲的事不应该由儿子来干。”
亚莲恩被他逗笑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诸神啊，瑟曦和玛格丽真是太辛苦了。
泽诺任由她扶着自己的肩膀笑得东倒西歪，窗外，艾欧巨大的竖瞳正盯着他们。
“今晚和我一起睡吧。”亚莲恩笑吟吟地搂住表弟，“我有很多东西要教你。”
泽诺瞅了窗外一眼：“下次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亚莲恩跟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差点被那暗金色的无机质竖瞳给吓得叫了出来。
“诸神啊。”她无奈道，“艾欧这是在干嘛？”
监视你。泽诺叹了口气：“亚莲恩，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故意捉弄我。”
“我是下一任多恩女亲王。”亚莲恩说，“如果你不打算娶我，那我就会迎娶王夫。
如果要我同异鬼联姻，他就得跟我回多恩。”
“我明白了。”泽诺说，“我刚才就说过，他们很可能不会要妻子，更趋向于要丈夫。
如果他们想要你，我会把你的要求转达给他们。”
他思索了一会儿：“不过，如果你愿意去爱他，我猜他一定愿意跟你走。”
亚莲恩好奇：“为什么？”
“因为异鬼和人类女性想要孩子，必须那女子爱上他。”
泽诺坦诚道，“你爱他，才会愿意为他付出性命生育后代。
只要你不爱他，那么你们之间是不会有孩子的——这就是我的目的，舅舅知道的。”
亚莲恩慢慢放下手臂，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