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干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成王败寇!我草原儿郎,缺衣少食,不抢,就得饿死!”

“说得好。”李承乾点点头,又问,“那本宫再问你,若有一条路,能让你的十万铁骑,在十日之内,从狼居胥山直抵长安城下,粮草辎重,源源不绝。你,会怎么做?”

库尔干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嘶吼道:“若有此路,本汗绝不攻代州!本汗将绕过所有坚城,直取长安!取李世民狗命,睡他后宫!”

“放肆!”李世民勃然大怒。

“听到了吗?”李承乾却猛地转身,凌厉的目光扫向魏征等人,“诸位大人,你们听到了吗?!”

“在你们眼中,铁路是耗钱的玩具!在敌人眼中,它却是直接刺入心脏的尖刀!”

魏征等人脸色煞白。

李承乾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又走到公输然面前。

“公输然,你那‘震天雷’,从何而来?”

公输然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是……是小人根据古籍丹方,胡乱配制……与殿下的天雷,有云泥之别……”

“是吗?”李承乾冷笑一声,“本宫听说,你在草原上,已经开始研究如何改良火药配比,如何加固炮管了,对吗?”

公输然面无人色,不敢作答。

“诸位!”李承乾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我们打赢了一场仗,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敌人,在学习!在模仿!在进步!”

“今天,他们学的是火药!明天,他们就会学我们的冶铁之术!后天,他们就会造出自己的蒸汽机!十年之后,当草原蛮子开着他们自己的铁甲战车,沿着我们没修的铁路,兵临长安城下的时候,你们谁,去用你们的仁义道德,用你们的之乎者也,挡住他们的屠刀?!”

他一脚踹翻面前的火盆,火星四溅。

“这条路,不是花钱的路!是活命的路!”

“它是我大唐帝国的钢铁血脉,将我们的兵员、物资,输送到万里之外的任何一个角落!它也是套在所有敌人脖子上的钢铁绞索,只要我们愿意,随时可以收紧!”

李承乾捡起一本奏疏,走到魏征面前,几乎是贴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魏大人,现在,你再告诉本宫。”

“这笔钱,该不该花?”

“这条路,该不该修?”

“我大唐的国运,是握在自己的手里,还是交到敌人的刀下?!”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魏征看着太子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浑身冰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生以直谏为荣,此刻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经世之学,在太子这番关乎文明存续的拷问面前,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扑通”一声。

老迈的魏征缓缓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臣……愚钝。”

随着他的下跪,殿内所有文官尽皆拜服。

李承乾看着这一幕,脸上却没有丝毫得色,只是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个言辞如刀的战神,只是众人的幻觉。

李世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中的激荡久久无法平息。他站起身,环视着拜服于地的群臣,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传朕旨意!”

“‘帝国铁路总公司’,即刻成立!太子承乾,任总督办!”

“凡铁路所过之处,沿线土地、矿山,皆由总公司调配!朕,给钱!给人!给权!”

“朕要让大唐的龙旗,随着这钢铁巨龙,铺满天下!”

就在李承乾以为终于可以清净,准备回去泡温泉时,一名东宫的侍女,脚步匆匆地送来一封信。

是太子妃苏婉儿的亲笔信。

登州行宫。

李世民享受着为人父、为人君的无上荣光,房玄龄与杜如晦正低声探讨着铁路建成后,关中与洛阳的粮价将如何趋于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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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殿,都沉浸在一种名为“大唐盛世”的迷梦之中。

除了李承乾。

那张来自太子妃的信纸,轻飘飘地落在案上,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瞬间压垮了殿内所有的欢声笑语。

前一秒,李承乾还是一滩烂泥,嘴角甚至还沾着羊油,眼神涣散,随时可能就地睡去。

后一秒,他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慵懒与玩味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绝对的冷静。

那双总是半眯着、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眸子,此刻骤然睁开,其中再无半分睡意,只有一片冰封千里的寒意与凝如实质的杀机。

“承乾?”

李世民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副模样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皇后病危,李承乾手持钢针,欲行逆天之术。另一次,是“龙骨”开裂,他站在废墟之上,痛斥百工。

那是他的造物被亵渎,他的心血被践踏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那是咸鱼的伪装被彻底撕碎后,露出的属于暴龙的獠牙!

“王德。”李承乾没有理会李世民,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大殿。

“奴婢在。”王德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传令天机卫,一刻钟内,封锁登州港。所有船只,许进不许出。有敢擅动者,连人带船,以神臂弓击沉。”

“传令李靖,北境守军,收缩防线,转入战时最高戒备。所有俘虏,严加看管。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传令李泰,印书坊连夜开工,将《大唐兴业银行储蓄条例》与《宝钞信用担保法》印制百万份,三日之内,发往全国各州府!”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冷静而快速地吐出,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全都懵了。

刚刚还在为北境大捷弹冠相庆,怎么转眼间就如临大敌,仿佛要亡国了一般?

“承乾!到底发生了何事?!”李世民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