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缓缓转过头,将那张画着裂痕齿轮的信纸,递到李世民面前。

“父皇,还记得儿臣跟您说过的那个‘工业帝国’的闭环吗?”

李世民点头,那副宏伟的蓝图,昨夜还在他脑中盘旋。

“学院,是帝国的大脑。”

“工厂,是帝国的肌肉。”

“军队,是帝国的爪牙。”

李承乾顿了顿,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完美的齿轮上。

“而银行与宝钞,是帝国的血液。”

他再将手指移到那道清晰的裂痕上,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现在,有人想给帝国……放血。”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恐怖含义。

“是……伪钞?”他艰难地开口。

“不。”李承乾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夹杂着愤怒与欣赏的冷笑,“比伪钞,高明一百倍。他们……在利用我们自己制定的规则,来攻击我们。”

他站起身,踱到大殿中央,目光扫过魏征、戴胄等一群刚刚还在反对他修铁路的文臣。

“诸位大人方才说,国库空虚,不宜妄动。本宫现在告诉你们,用不了多久,国库就不是空虚了,而是要被搬空了。”

“太子殿下,危言耸听!”一名御史下意识地反驳。

“危言耸听?”李承乾笑了,“本宫问你,大唐兴业银行的宝钞为何能通行天下?”

“因……因有朝廷信用,可随时兑换金银……”那御史答道。

“说得对!可以随时兑换!”李承乾猛地一拍手,吓了所有人一跳,“这就是那道裂痕!”

“敌人,正在做一件很简单的事。”

“他们正在不计成本地从市面上,从那些商贾手中,用真金白银,高价收购我们发行的宝钞!”

“然后,他们会拿着这些海量的宝钞,去我们在扬州、洛阳、成都等地的各大分行,要求……兑换!”

“这……”户部尚书戴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想到了什么,嘴唇开始哆嗦,“我……我们储备在各地的金银准备金……根本不足以应付如此大规模的挤兑!”

“不错!”李承乾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一旦任何一家分行拿不出金银,‘宝钞不过是废纸’的谣言就会瞬间传遍天下!紧接着,就是所有储户的恐慌性挤兑!到那时,整个宝钞体系,这个我们帝国的金融血脉,就会在三天之内,彻底崩溃!大唐的经济,将倒退十年!”

轰——!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仿佛有惊雷炸响。

魏征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自己方才在朝堂上,为了节省那一点点修路的钱粮而慷慨陈词的模样,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愚蠢!

他们在这里为了一根“血管”的耗费而争吵不休,敌人却已经将尖刀,插向了帝国的心脏!

“是谁?是谁有如此大的手笔和胆量?”长孙无忌声音干涩地问道。

“除了那些被我们抄了家,却贼心不死的江南余孽,还能有谁?”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们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们不再用刺杀、兵变那种愚蠢的方式,而是学会了用我们创造的工具,来摧毁我们的世界。”

李世民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滔天的怒火与后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已经恢复了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人,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这个儿子的节奏了。他所熟悉的帝王权术,在这样一场看不见硝烟的“金融战争”面前,显得如此笨拙。

“那……该当如何?”李世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求助的意味。

李承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魏征,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魏大人。”

“臣……臣在。”魏征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本宫现在要调内帑一百万贯,黄金五十万两,立刻!马上!由海军舰队护送,送往江南!你,还反不反对?”

魏征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对?他拿什么反对?他现在只恨不得把自己的俸禄家产全都捐出来,去填那个窟窿!

“臣……罪该万死!”魏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满朝文官,尽皆跪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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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再无人敢质疑太子的任何决定。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了,当他们还在低头看路的时候,这位太子早已在天上看着整个棋盘。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李承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起来吧,省点力气,接下来有的是活儿要干。”

他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礼,神情却无比的坚定。

“父皇,儿臣请旨,即刻返回长安!”

“准!”李世民毫不犹豫。

“儿臣请旨,总览平准此次‘金融叛乱’一切事宜,凡涉事者,无论官阶,无论身份,儿臣有先斩后奏之权!”

李世民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重重地点了点头:“朕,准你!”

“谢父皇。”

李承乾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那身象征储君的华美朝服,在他身上,此刻却穿出了一股铁血萧杀的军人气息。

李世民望着儿子决绝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他那条总想躺平的“咸鱼”,被彻底激怒了。

而一条被激怒的真龙,将会让整个大海,都为之颤抖!

……

五日后,夜。

一匹快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了长安城的朱雀门。

马上的骑士,浑身带着海风的咸味与彻夜赶路的风霜,直奔皇城。

然而,在抵达东宫门口时,骑士却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了迎上来的侍卫。

他没有进东宫,也没有去甘露殿向皇帝复命。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李承乾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身,朝着与皇城相反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王德的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

李承乾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去见一个,比我还懂‘钱’的老朋友。”

他走的方向既不是大唐兴业银行,也不是任何一个王公大臣的府邸。

而是,大理寺天牢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