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临时行宫的庆功宴上,酒过三巡。

李世民红光满面,从未如此畅快过。他端着琉璃杯,遥望南方,意气风发:“此战大捷,承乾当居首功!待朕回京,便为你加九锡,赐……”

“父皇,打住。”

角落里,正埋头对付一只烤羊腿的李承乾,含糊不清地打断了他,“加钱可以,加活儿免谈。儿臣此次元气大伤,需回骊山静养三年,非神物出世,不得打扰。”

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与殿内狂喜的氛围格格不入。

房玄龄和杜如晦相视苦笑,这位太子殿下,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和永远在拉车的陛下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李世民这次却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指着李承乾对众人道:“看看!看看朕的麒麟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大胜临于身而意不骄!此等心性,真乃天生的储君!”

众臣:“……”

陛下,您对“色不变”和“不骄”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那明明是吃饱了犯困!

李承乾懒得理会自家老爹的脑补,擦了擦嘴,正准备开溜去补个回笼觉。

就在此时,一名禁军统领脚步匆匆,面色凝重地走进殿内,呈上一个厚厚的漆盒。

“陛下,长安八百里加急,六部九卿,十八位御史联名奏疏!”

殿内瞬间一静。

李世民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捷报刚至,长安却来了联名奏疏?这绝不是好事。

王德上前打开漆盒,一卷卷奏疏堆成了小山。李世民随手拿起一本,是御史大夫魏征的。展开一看,开篇便是“太子好大喜功,恐耗空国帑,动摇国本,请陛下三思”,后面洋洋洒洒数千言,引经据典,痛陈利害。

再看其他人的,内容大同小异,核心只有一个:坚决反对太子那个闻所未闻的“铁路”计划!

“混账!”

李世民一掌拍在案上,龙颜大怒,“一群鼠目寸光的匹夫!朕在这里开疆拓土,他们却在后面拖朕的后腿!”

他看向李承乾,本以为会看到儿子同样愤怒的表情,却发现李承乾不知何时又摸了块点心,正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些奏疏骂的不是他。

“承乾!”李世民气不打一处来,“朝臣们都要掀了你的东宫了,你还有心思吃?”

“哦。”李承乾咽下点心,擦了擦手,懒洋洋地道:“让他们骂呗,骂累了就歇了。一群连蒸汽机都没见过的人,跟他们解释什么是火车,不是对牛弹琴吗?”

“那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凉拌。”李承乾摊了摊手,“父皇,跟他们辩经是赢不了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反过来,兵遇到秀才,也同样说不清。因为大家说的都不是一回事。”

李世民眉头紧锁,他知道儿子说的有道理,但身为皇帝,他不能无视满朝文武的意见。

“七日后,就在登州,开大朝会。”李世民沉声道,“朕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朕的面,反对朕的国策!”

……

七日后,登州行宫正殿。

文武百官,济济一堂。气氛肃杀,与七日前庆功宴的喜悦截然不同。

以魏征为首的文官集团,个个面沉似水,神情刚毅,颇有死谏之风。

“陛下!”魏征手持笏板,第一个出列,声如洪钟,“臣,反对修建铁路!”

“臣闻,太子殿下欲效仿始皇,修通天彻地之驰道。然,此‘铁路’,需以精钢为轨,耗资巨万,乃无底之洞!我大唐北征方歇,国库虽有盈余,然皆是百姓血汗,将士性命换来!岂能如此挥霍?”

“其一,财不可支!此路万里,需钢几何?需工匠几何?需钱粮几何?恐掏空三代之积累,亦难建成!”

户部尚书戴胄立刻出列,附和道:“魏大人所言极是!臣粗略算过,若依太子之图,仅铺设长安至洛阳一段,所需钢材与钱粮,便足以再打一场北征!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其二,劳民伤财!”魏征再拜,“修路必征发百万民夫,届时田地荒芜,怨声载道,此乃取乱之道!始皇之鉴,殷商不远啊,陛下!”

“其三,无用之物!”一名御史慷慨陈词,“我大唐有运河之便,漕运通达。此‘铁路’,劳民伤财,建成之后,与运河何异?不过是太子殿下一时兴起之奇技淫巧,于国于民,百害而无一利!”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时间,殿内跪倒一片,皆是神情激愤的文臣。

李世民气得浑身发抖,目光扫向另一侧的武将。李靖、程咬金等人虽知铁路之妙,但毕竟嘴笨,面对引经据据、口若悬河的文官,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大殿之上,竟形成了文官集团对皇帝和太子逼宫之势。

李世民正欲发作,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完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李承乾打了个哈欠,从御座之侧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说完了,就该我说了。”他环视一周,目光在魏征等人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诸位大人,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就四个字——”

“钱在何处?”

噗——!

程咬金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这总结,太他娘的精辟了!

魏征老脸一红,怒道:“太子殿下!此乃国之大事,岂可如此戏谑!”

“我戏谑?”李承乾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本宫看,是尔等在拿大唐的国运开玩笑!”

他一挥手:“来人,把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带上来!”

片刻后,两个形容枯槁的囚犯被天机卫押了上来。

一人,正是被数十支神臂弓钉在地上,却侥幸未死的伪汗库尔干。

另一人,则是那个叛逃的方士,公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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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皆是一惊,不知太子意欲何为。

李承乾走到被铁链锁住,跪在地上的库尔干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库尔干,本宫问你,你为何要南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