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甘露殿的烛火跳动不休。李世民负手而立,龙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他面前站着一名身披玄甲的将军,脸如刀削,眼神锐利如鹰。玄甲军都尉,李君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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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羡的身后,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还有一张脸黑得像锅底的魏征。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李世民缓缓转身,拿起御案上那张刚刚晾干的墨迹。正是李承乾画的“极西之地”地图。

李世民将地图展开,递给李君羡。“看看。”李君羡双手接过,目光落在纸上。

只一眼,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就掀起了巨浪。这画的是什么?山不像山,河不像河。线条扭曲,标记古怪。

什么“卧佛山”,什么“倒流河”,闻所未闻!

这更像是一个孩童的涂鸦,而不是一份能决定百名玄甲军精锐生死的舆图!

李君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军人的天职是服从。“陛下……”魏征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声音嘶哑。

“请陛下三思!以如此荒唐之物,遣我大唐精锐远赴不毛之地,若是……若是出了差池,这百名将士的性命谁来承担?我大唐军威何在!”

魏征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房玄龄也面露忧色,拱手道:“陛下,此事……风险太大了。不如先派斥候小队,探明虚实……”

“来不及了。”李世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蝗灾等不了,天下的百姓也等不了。”

他的目光从魏征脸上扫过,又落回李君羡身上。“李君羡。”“末将在!”李君羡猛地抬头,声如洪钟。

“朕命你,率玄甲军百人,即刻出发。带上最好的画师,通晓西域语言的使臣。按着这张图,去找!找不到,就一直往西走!走到天的尽头!”

李世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李君羡看着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却感觉重如泰山。这根本不是一道军令。这是一场豪赌!

用百名玄甲军的性命,用大唐的国运,去赌太子殿下一句不知真假的话!

“陛下!万万不可!”魏征几乎是吼了出来,老泪纵横。“此举乃是拿国运当儿戏啊!”

长孙无忌也上前,低声道:“陛下,承乾他……或许只是胡言乱语,您……”

“够了!”李世民猛地一拍御案!“砰!”一声巨响,震得烛火狂跳。整个甘露殿死一般寂静。

李世民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胡言乱语?那河北的蝗虫,为何能吃?孔颖达翻遍古籍,为何真就找到了‘极西之地产奇物’的记载?”

他盯着魏征,一字一句地问。“魏卿,你告诉朕,这是为什么!”魏征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这些都是事实。铁一样的事实!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眼神里的疯狂和决绝,让在场的所有人心惊。“朕信他。信我李世民的儿子!朕的国运,朕自己来赌!李君羡!”

“末将……领命!”李君羡单膝跪地,将那份地图紧紧攥在手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找不到那‘土豆’,你们所有人,都别回来了!”李世民的声音冰冷刺骨。

“末将……遵旨!”李君羡重重叩首,然后起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甘露殿。

他身后,是四位大臣各异的神情,有担忧,有惊骇,有无奈。

只有李世民,望着李君羡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紧握的双拳,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

承乾。你最好,别让父皇失望。……

三天后。东宫,丽正殿。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李承乾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造型奇特的椅子上。椅子有靠背,有扶手,躺上去,整个人的重量都被恰到好处地托住,舒服得让人想打瞌睡。

太师椅,完工了。旁边的小桌上,摆着刚切好的蜜瓜和冰镇过的酸梅汤。乐童称心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他打着扇子。

这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换。“殿下……”称心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悠闲的模样,心里急得像是着了火。“您就……一点都不急吗?”

李承乾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急什么?”

“外面都传疯了!”称心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说……说陛下派了一支玄甲军,去给您找什么……神仙土豆去了!还说,要是找不到,您……您就要被废黜,发配琼州了!”

称心越说越怕,扇子都快拿不稳了。

“哦。”李承乾的回应只有一个字,他拿起一块蜜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不挺好么,琼州四季如春,正好过去养老。”

“殿下!”称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您怎么能这么想啊!那是蛮荒之地啊!这太子之位,可是您……”

“行了行了。”李承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天塌下来,有父皇顶着呢。再说了,我那地图画得那么好,他们肯定能找到的。”

称心愣住了。地图?他可是亲眼看着太子殿下闭着眼睛,胡乱画了一通。那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能找到才怪了!称心还想再劝

殿外忽然传来通报声。“启禀殿下,赵国公求见!”李承乾眉头一挑,他这个舅舅,又来了。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眼下带着一圈乌青,显然这几天都没睡好。

一进殿,看到李承乾那副咸鱼样子,长孙无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他指着李承乾,气得说不出话来。李承乾慢悠悠地从太师椅上坐起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舅舅,坐。”

“坐?”长孙无忌气笑了。“你还有心情坐?承乾,你知不知道,李君羡今天一早就带着人出城了!一百个玄甲军精锐!就拿着你那张鬼画符!”

李承乾拿起酸梅汤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效率挺高啊。”

“你!”长孙无忌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外甥气得心梗了。

他冲到李承乾面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吼着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若是他们无功而返,陛下龙颜大怒,不只是你,整个东宫,甚至是我长孙家,都要跟着遭殃!”你这是在玩火!”

李承乾看着自家舅舅急得通红的眼睛,终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舅舅,你信我吗?”

长孙无忌一愣。信他?怎么信?这个外甥自从那天在朝堂上请辞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让人看不透。

李承乾看着他复杂的表情,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信。不过,来都来了,我再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长孙无忌下意识地问。李承乾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话。

长孙无忌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承乾,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你……你怎么会知道……”李承乾重新躺回太师椅上,闭上眼睛,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天机不可泄露。舅舅要是信我,就派人快马加鞭,把话带给李君羡,要是不信,就当我没说。”

长孙无忌站在原地,如遭雷击。李承乾刚才说的是……

“往西走,翻过雪山之后,人马皆会头痛欲裂,呼吸困难,那是天罚之症,需用沸水冲泡红景天,方可缓解。”

红景天!一种只在宫中御药房有少量记载,产自极西高原的偏门草药!专治……高山之症!

这东西,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未必个个知晓!承乾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长孙无忌看着外甥那张年轻却又仿佛藏着无尽秘密的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疯子?不,这绝不是一个疯子!长孙无忌转身,没有任何犹豫,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必须!立刻!把这句话传给李君羡!看着舅舅火急火燎离去的背影,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扬。

开卷考试要是还能输,那他也太没用了。李承乾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午后的阳光。真暖和啊。还是当条咸鱼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