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江防战船即将焚烧殆尽,曹军水师已再次越过江心!”
邓展匆匆来到陶应身侧,见陶应眉头微蹙,神色不喜,忙解释一句。
“军师让末将转告主公一句话,过犹不及。”
“军师说,半个时辰后,后军会退出大营,与戴陵前军会师!”
陶应眉头缓缓舒展,注视着邓展,森然道:“子诚,记住,你今日不是信使,而是军师的护卫!”
邓展没有说话,很是诚恳地点了点头。
但心中却很是无奈,又不是他擅离职守,而是戏志才不放心别人替他传话。
“告诉军师,半个时辰后,我会与中军一起退出大营,勿忧。”
……
“真过犹不及吗?”
陶应举着单筒镜,一边观察着曹军的最新动态,一边思考着如何给濡须口这场遭遇战画上句号。
他内心最完美的设想,便是将曹操俘获或杀死,从此江东一战可定,最后剩下的刘备,就任他怎么收拾了。
但同时也很清楚,目前此战对曹军虽暂时保持着胜绩,但曹军一旦打通通道,胜负就很难说了。
陶应自信,以玄甲军眼下的士气与装备,击溃眼前有些兽化的曹军不能,但难在不能速胜。
“半个时辰,恐怕是江防守军的极限了!”
陶应了解戏志才的性格,从不托大,也从不妄自菲薄。
無錯書吧“战吗?”
陶应犹豫了。
“主公,曹军已填满陷沟!”
张辽举着单筒镜,望着已开始跨越陷沟冲杀而来的曹兵,心中蠢蠢欲动。
“战!”
陶应望着犹如出笼困兽般杀来的曹兵,不再犹豫,而且也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张辽!”
“末将在!”
“吹响进攻号角,进攻序列,弓弩手、骑兵、步兵,杀穿曹军,突至前营!”
……
“杀……”
“咻咻咻……”
一波箭雨过后,忘我进攻的曹兵如割麦子般倒下一片,但连番的死亡,已让他们忘记了恐惧,麻木地踏过袍泽的尸体,带着病态的狂热向前继续冲锋。
“主公,曹兵疯了!”
任大拖着锈迹斑斑的狼牙棒,第一次对向来未瞧在眼里的普通士兵生起了敬畏。
“哈哈哈……”
陶应仰天长笑三声,手中长枪缓缓举起,倏然朝前方冲杀而来的曹军一挥,虎吼一声。
“诛曹贼,杀!”
“诛曹贼!”
“诛曹贼!”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三百余玄甲军骑兵纷纷举起手中的钢刀,策马从中军狂奔而出,呼啸着杀入曹军阵中。
“噗噗噗……”
“呃啊……”
激烈的杀伐声,霎时冲霄而起。
“死!”
陶应一枪刚将一名曹兵刺死,就见两名曹兵从左右两侧同时举矛向他刺来,幽寒的矛尖宛若毒蛇的信子,已近在咫尺。
“真狠啊!”
陶应心中暗叹一声。
他清晰地看到这两名曹兵脸上极度扭曲的表情,捕捉到他们眸子里闪烁着的疯狂火焰,与野兽无异。
正如任大所说,这些曹兵疯了。
两名曹兵似乎感受到了陶应的心声,居然同时大吼一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就去死!”
间不容发之际,陶应虎吼一声,奋力将手中长枪朝前方一名曹兵掷出,双手闪电般探出,一左一右,抓住疾刺而至的矛尖,借着战马的冲击,双臂同时发力使劲往前一挑,将两名曹兵凌空挑起。
“滚!”
陶应再次怒吼一声,奋力将两名曹兵朝前砸去。
“呃啊……”
一名曹兵撞到同伴的矛尖上,长矛贯体而出,当场殒命。
另一名曹兵砸到同伴身体上,将同伴压到一片。
“陶应狗贼,拿命来!”
混战之中,曹洪看到陶应,一挥手中大刀,狠狠朝陶应劈下。
“休伤吾主!”
“铛!”
张辽大吼一声,一刀挡开曹洪劈向陶应的大刀,二人战做一团。
“曹孟德,好久不见!”
陶应瞥了一眼曹洪,从被刺死的曹兵身体上拔出长枪,策马杀向浑身漆黑、宛若从炕洞里爬出来的曹操。
“陶应小儿!”
曹操早就看到了陶应,窄细的眸子微微一眯,挥槊杀了上去。
“曹孟德,投降吧,本王可以征你为丞相,如何?”
陶应大声劝降的同时,一枪刺向曹操心窝。
“江东已无险可守,负隅顽抗没丝毫意义。”
曹操嘴角抽搐,手中长槊一挑,将陶应的长枪挑开。
“只要你能向本王下跪,行三请之礼,本王答应你为相!”
曹操一边大声回应,一边一槊直奔陶应后心。
“顺便,将卞氏、尹氏、糜氏送本王为婢!”
陶应笑了,笑得咬牙切齿,一枪快过一枪,枪枪不离曹操的要害。
“曹阿瞒,本王替昂儿答应你,等你到了地下,本王给你多烧几个纸人!”
曹操也笑了,笑得如同鬼魅,手中的长槊缠住陶应,记记要命。
“陶应小儿,本王会替你好好养陶敦!”
这次陶应笑得更开心了,笑得眼眸深处浮现一抹阴鸷。
“这就不劳你了,本王的儿子本王自己养!”
陶应又是连续几枪,将曹操杀得手忙脚乱。
“曹阿瞒,忘了告诉你,本王建业城一行,不但接了妻儿,顺便宰了很多人,比如曹纯、荀攸、许攸……”
“什么?”
曹操大惊失色。
之前就怀疑陶应突然出现在濡须口的用意,又见到本应在建业城的成廉居然跟在陶应身边,心中就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如今听陶应亲口说出他此行的目的,终于让喜怒不形于色的曹操变色。
“机会来了!”
陶应见曹操心慌意乱,槊法陡然凌乱,眼睛一亮,毫不犹豫,一枪刺向曹操心窝。
“吾命休矣!”
曹操眼睁睁瞅着闪着寒光的冰冷枪尖朝心窝刺来,惊得魂飞魄散。
“铛!”
“休伤吾主!”
电光石火间,一柄大刀突兀出现,将已触及曹操盔甲的枪尖拨离。
“噗!”
曹操尚来不及庆幸,偏离心脏的枪尖已刺入肩窝。
“呃啊!”
枪尖刺入肩窝的一瞬,又被大力一震,枪尖撕裂护肩离体,疼得曹操仰天发出一声凄厉惨嚎。
“保护主公!”
“主公快走!”
看到曹操受伤,乐进、曹洪纷纷舍弃对手,直奔曹操而来。
“史涣!”
陶应看清救曹操一命之人,心中既遗憾又愤怒。
“坏本王好事,你去死!”
曹操被乐进、曹洪护着,已然没了杀死的机会,陶应便将满腔怒火全发泄到史涣身上。
史涣不愿与陶应战,应付陶应几枪,掉头便去追赶曹操。
“文远,射死此厮!”
坏了好事就想跑,陶应自然不甘心,立即大声示意张辽。
张辽二话不说,一刀将一名曹兵劈死,手中大刀又在战马前猛然划过一道弧,将周边曹兵的戈矛尽数斩断,方挂刀摘弓,拉弦放箭,一气呵成。
“嘣!”
“咻!”
“噗!”
史涣做梦也想不到陶应会如此记仇,只顾着一味厮杀,追赶曹操,毫无防备下,被张辽有机可乘,一箭射入背心。
“呃啊!”
“公刘!”
曹操听到身后史涣的惨叫,忍痛回头,正好目睹史涣落马的一幕,心中大恸。
“陶应狗贼,今日之仇,曹某必报之!”
陶应迎着曹操怒目切齿的眼神,嘴角勾勒出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老贼,算你命大!”
同时,还不忘夸赞一箭建功的张辽。
“文远,好箭法!”
张辽却没有一点成就感,反而脸上浮现一抹忧色。
“主公,此战恐已不可为!”
陶应一怔,顺着张辽视线望去,就见近万玄甲军士兵气势如虹,杀得二万余曹兵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但即便如此,曹兵的攻势依然猛烈,士气高昂,悍不畏死。
陶应亲眼目睹,一名玄甲军士兵一刀横扫,将一名曹兵的双腿齐根削去,可士兵还来不及兴奋,那名曹兵已举起手中长矛,狠狠刺入士兵的腹部。
玄甲军士兵一脸错愕,一手死死拽住入腹的长矛,一手挥刀劈向断腿的曹兵脑袋。
“桀桀桀……”
曹兵丝毫不惧即将落到脑袋上的钢刀,反而盯着士兵,发出一串阴森森的笑声。
“嘶!”
陶应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偏离,却又看到另一幕令他心悸的场景。
就见一名玄甲军士兵一刀砍翻一名曹兵,还不等士兵抬腿,那名受伤的曹兵已凶狠地扑了过来,死死地掐住了士兵的咽喉。
玄甲军士兵大骇,手中钢刀疯狂地戳捅曹兵胸腹。
“噗噗噗……”
霎时间,曹兵的胸腹已经一片模糊,但曹兵却犹自怒目圆睁,双手死掐不放,有殷红的血迹从他瞪裂的眼眶滑落,狰狞如鬼。
“嘶!”
陶应再次倒吸一口冷气,视线偏移,瞬间石化。
“这……”
就见一名曹兵腹部插着两支折断的长矛,一截肠子流淌在体外,犹自死战不息,通红的眸子里正燃烧着野兽般的光芒。
“噗!”
“呃啊!”
曹兵手中长矛狠狠捅入玄甲军士兵腹部,见其瞳孔放大,手臂低垂,曹兵方脑袋耷拉下来,就此气绝身亡。
“为了活命,为了过江,曹兵确实疯了!”
陶应环顾四周,发现曹兵一个个脸上表情狰狞,悍不畏死,内心动摇了。
“不能恋战……”
没能杀死曹操,又两败俱伤,这不是陶应想要的结果。
“文远、子龙……”
陶应环顾左右,身侧除了张辽,不见任大、赵云,忙四下寻找。
就见任大如人肉坦克,正在前方突进,手中狼牙棒左右翻飞,将堵在前方的曹兵犹如浪花般左右分开,身后留出一条铺满残肢断体的通道。
前方没有发现赵云的身影,陶应急回望。
只见赵云正与一将激战正酣。
“韩当!”
孙坚手下四将程普、韩当、黄盖、祖茂,这四人,除了祖茂已成自己麾下,陶应今日又见到了其中两位。
至于黄盖,此时尚在柴桑。
此时,不知韩当与赵云厮杀了多少回合,左支右捂,汗流浃背,疲于应付。
“死!”
就听赵云一声虎吼,手中钢枪撩飞韩当手中大刀,二马交错的一瞬,一枪狠狠刺入韩当后背。
“噗!”
“嗷!”
“唏律律……”
韩当仰天发出一声惨嚎,在赵云钢枪离体的一瞬,一股血箭从背部喷涌而出,身体掉落马下。
“子龙威武!”
陶应忍不住赞叹一声,瞥了一眼韩当披着战甲、却依然血肉模糊的背部摇摇头。
“跟着曹阿瞒混,都不会有好下场!”
赵云刚刚也听到了陶应的召唤,一枪刺死韩当,立即纵马杀到陶应身前。
“主公,江防已被突破,速走!”
赵云不等陶应寒暄,抢先提醒陶应。
不用赵云提醒,陶应也已听到了江防穿来的喊杀声。
“走!”
陶应本来就想走,此时就更没有恋战的心思,率先策马突进。
“玄甲军的儿郎们,不要恋战,随本王杀过去!”
“杀……”
……
东风猎猎,凛冽之风穿过呜咽的江面,江上硝烟滚滚,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摇曳,战船上弥漫着一股死气。
“主……主公,勿以涣为念!”
史涣望着曹操,干裂的嘴唇嚅动了几下,艰难陈词。
“涣自蒙主公知遇,列于帐下,然寸功未立,惭愧莫名,若有来生,涣再执鞭垂镫,以报主公……”
史涣话音未落,溘然长逝。
“公刘!”
曹操面无表情地注视史涣良久,方缓缓站起身,在身后郭嘉、乐进、曹洪、夏侯儒、高览等一众将领的注视下,踱步至船舷边,目光北望,神情复杂。
“陶重光,这江北,是你的了!”
……
濡须口大营,战争的硝烟已然散去,却留下一片死寂与荒芜。
天空灰蒙蒙的,仿佛被无尽的悲伤笼罩,除了不绝于耳的啜泣、哀嚎声,不时有老鹰、乌鸦发出的凄厉嘶鸣声。
陶应站在满目疮痍的江边,望着江面上逐渐远去的战船,神情不悲不喜。
良久,陶应喟然长叹一声。
“曹魏不是寻常势力,不是汉天子封出的血统诸侯,而是在血火战场中打出来的,是在粗甲简食中磨出来的,也是在一次次失败中摇出来的!”
陶应转身,目光一一从戏志才、赵云、张辽、吕岱、徐宣、张南、吴兰、邓展、戴陵等诸将脸上掠过。
“当年蓝县血战,曹操当机南下,四处征战求存,数年临困都没有灭亡,原因何在?”
蓝县血战,赵云等其中一些将领都亲身经历过,此时陶应重新提及,那惨烈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一战,曹操趁机南下,躲过了灭顶之灾。
陶应见戏志才、赵云、张辽等人若有所思,也不等他们回答,便锵然定论。
“不在别的,便在曹操长期血战的意志,已深入他的骨髓!”
“曹操如此,曹兵亦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