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打开的瞬间,最顶上一份卷宗的封皮上,一个用朱砂画下的、极其醒目的乌龟图腾,让银狼副手的动作,和薛宝钗的目光,同时凝固了。

那图腾,笔触稚嫩,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容错辨的执拗。

一只蜷缩着四肢与头颅的乌龟,静静地趴在泛黄的封皮之上,仿佛已沉睡了百年。

在这间充满了杀伐与算计的冰冷石室里,这枚近乎于童稚的符号,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

银狼副手那藏于面具之后的眼神,在顷刻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几乎是出于一种被毒蛇咬中般的本能反应,那只戴着皮质手套的大手猛地探出,如同一只铁钳,快得几乎带起一道残影,便要将那份致命的卷宗重新塞回箱底!

“这份是废档!”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惊惶而变得尖锐,却又被他强行压制成一道嘶哑的低吼,试图用最粗暴的方式,将这足以致命的意外,彻底抹去!

然而,他的动作快,薛宝钗的动作,却更稳。

就在他那只铁钳般的大手即将触碰到卷宗的瞬间,一根欺霜赛雪的纤纤玉指,已然如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轻轻按在了那份卷宗的一角。

那动作,很轻,很随意。

可那份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足以让山岳都为之停滞的力量。

银狼副手的动作,猛地一僵。

“副手,”薛宝钗并未抬头,那双清亮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的眸子,依旧静静地凝视着那枚诡异的龟符,声音平静得不起半分波澜,“审计的第一条准则,便是不放过任何一张纸。”

“无关与否,该由我来判断。”

这番话,如同一块冰,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这锅早已因惊惶而滚沸的油中,瞬间将所有的喧嚣与燥热,都冻结成了虚无。

银狼副手缓缓抬起头,那藏于狰狞面具之后的目光,已然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一种被触及了逆鳞的、毫不掩饰的杀机!

他缓缓俯下身,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如同一口巨大的石棺,将薛宝钗死死罩住。

他并未发作,可那压得极低的声音,却像一条淬了剧毒的毒蛇,嘶嘶地,钻入薛宝钗的耳膜。

“小姑娘,有些东西,不该看,更不该问。”

“好奇心,会杀死猫。”

“也会,杀死人。”

这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让石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她并未与其争辩图腾的含义,更没有半分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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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那根按在卷宗之上的玉指。

随即,在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注视下,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温润笑意的脸上,竟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恰到好处的、近乎于赞许的弧度。

她非但没有强行索要,反而对着那早已愣在原地的银狼副手,微微颔首。

那公事公办的口吻,冰冷,却又带着一丝令人无法反驳的“认可”。

“副手果然尽职。”

薛宝钗并未给他任何反应之机,那清冷的声音,已然再次响起,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竟能从如此浩繁的卷宗之中,第一时间,便为我筛选出这份带有特殊标记的要务卷宗。”

“此等效率,”她顿了顿,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润的眸子,此刻清亮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看着那张早已僵住的脸,“我会在给主事者的报告中,如实记上一笔。”

他掩盖罪证的行为,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定义成了“高效筛选、主动呈报”的功劳!

他若再行阻拦,便等于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亲口坐实了自己心虚!

更是在否定自己刚刚才被认定的“功绩”!

他,被自己的行为,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进退维谷。

在那道冰冷而又“赞许”的目光逼视下,银狼副手那只悬在半空的大手,剧烈地颤抖着。

许久,许久,才极不情愿地,缓缓收了回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宝钗,以一种“优先处理要务”的、无可指摘的姿态,名正言顺地,将那份足以致命的卷宗,从箱中缓缓抽出。

“有劳副手了。”

薛宝钗将那份卷宗轻轻置于案上,随即,对着那尊早已僵在原地的“功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接下来,我要独立审阅这份由你‘呈上’的关键文件,还请副手暂且退下,以免……打扰。”

银狼副手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好。”

他屈辱地转身,那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之上。

薛宝钗静立片刻,这才缓步上前,在那昏黄的油灯光晕之下,缓缓地,翻开了那份画有乌龟图腾的卷宗。

里面没有账目,没有名单。

只有一张用孩童笔触画的、一家三口在渡口送别的图画。

画中,母亲的脸被泪水模糊,孩子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只小小的风车。

而那即将登船远行的父亲,只留下一个高大而决绝的背影。

在那背影之上,赫然斜背着一把与饿狼主事随身携带的款式,一模一样的……鬼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