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会元,不是我们不帮你……”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老者,叹了口气,为难道。

“我们都知道老王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那契约肯定是假的!”

“可……可那裴家,是高高在上的吏部侍郎啊!”

“我们都是升斗小民,胳膊拧不过大腿,要是我们出来作证,日后……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啊……”

“是啊是啊,我们要是说了,他们肯定会报复的!”

“我们拖家带口的,惹不起啊……”

众人的担忧,朱文远完全理解。

让他们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去得罪权倾朝野的严党,确实是强人所难。

他没有强求,也没有指责他们的胆怯。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灵堂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然后,朗声开口。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大乾律》开篇明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子杀人,罪加一等!”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

“我朱文远,出身屠户,自小长于市井,最知底层百姓之艰难,最懂世道人心之险恶!”

“我十年寒窗,一路从县试考到会试,为的是什么?”

“不是为了高官厚禄,锦衣玉食!”

“而是为了,当我看到不公之时,我能站出来!”

“当我听到冤屈之时,我能说句话!”

“当我手握权柄之日,能让这天下的公理,得到伸张!”

他指着王老汉的棺木,声音渐渐激昂!

“今日,王伯惨死!明日,就可能是张伯、李伯!”

“若今日,我们因畏惧权势而沉默,那这世间的恶,便会更加肆无忌惮!”

“到那时,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王伯!”

“我知道大家在怕什么。”

“我朱文远,今日在此立誓!以我今科会元的功名,以我皇上御赐的‘麒麟才子’之名誉担保!”

“只要有我朱文远在一天,就绝不会让裴家,动你们任何一个人一根汗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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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若不能为王伯讨回公道!不能让杀人凶手伏法!”

“那我这会元,这功名,不要也罢!”

这番话,掷地有声,感人肺腑!

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用自己的前途,自己的性命,来唤醒这些被压迫麻木了的灵魂!

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朱文远这番话,深深地触动了。

这少年,明明已经高中会元,前途无量,却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赌上自己的一切。

这份担当,这份风骨,让他们羞愧,更让他们感动!

沉默中,一个身材魁梧,满身肌肉的铁匠,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红着眼睛,大声吼道:

“我他娘的豁出去了!”

“朱会元说得对!”

“今天咱们要是怂了,以后就别想抬起头做人!”

“我作证!我跟老王做了几十年邻居,他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那契约,绝对是假的!”

他这一声吼,仿佛点燃了引线。

“我也作证!老王去年还找我帮他念信呢!”

“还有我!我亲眼看见那姓裴的畜生,一脚踹在老王心口上的!”

“算我一个!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一个,两个,十个,几十个……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他们心中的血性,被彻底点燃了!

朱文远眼眶有些湿润,他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多谢各位乡亲!”

他从朱文杰手中,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状纸和印泥。

“各位,请画押!”

那名铁匠,第一个走上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大拇指,重重地按在了状纸上!

一个鲜红的手印,触目惊心!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几十个红彤彤的手印,密密麻麻地按满了整张状纸。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证词。

这,是一份由无数底层百姓的勇气和血性,汇聚而成的,沉甸甸的“万民血书”!

子时,京兆府衙门后门。

一辆漆黑的囚车,在十余名裴府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了出来。

京兆府尹王程,到底还是顶不住裴况的压力,决定铤而走险,连夜将裴邵闻移交给刑部。

只要人到了刑部,那便天高任鸟飞,再也和他京兆府没有半点关系了。

“快!快点!”

裴府的管家骑在马上,焦急地催促着。

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囚车刚拐过街角,突然,前方不远处的巷子里,亮起了一片火光。

紧接着,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朱文远!

他手持火把,身后,是数百名同样手持火把的国子监监生!

再往后,是数千名闻讯赶来,义愤填膺的京城百姓!

火光冲天,将黑夜照如白昼!

“什么人!谁敢劫囚!”

裴府的护卫们大惊失色,纷纷拔出腰刀,将囚车团团护住。

囚车里的裴邵闻,也透过栅栏看到了朱文远,顿时吓得尖叫起来:“朱文远!你想干什么!”

“你敢劫囚车,这可是死罪!”

朱文远根本不理他,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名裴府管家,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

他手中,高高举着一份状纸!

那份按满了鲜红手印的状纸!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朱文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我是来,递状纸的!”

他将那份“万民血书”,高高举过头顶,声如洪钟!

“我有铁证!此案死者王老汉,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裴家出示的卖身契,纯属伪造!”

“裴邵闻,乃是强抢民女不成,当街行凶杀人!”

“罪证确凿!天理难容!”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

“伪造契约!杀人害命!”

“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声浪排山倒海,裴府的管家和护卫们,被这股气势吓得脸色惨白,两腿发软。

就在这时,又一队人马,打着“都察院”的灯笼,从街道的另一头,疾驰而来。

为首的,正是身穿一身绯红官袍,面容严肃的左都御史,张维岳!

“肃静!”

张维岳勒住马缰,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到朱文远面前。

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状纸。

只看了一眼,便高声喝道:“人证在此!物证确凿!”

“此案案情重大,影响恶劣!”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着那早已吓傻的裴府管家,和囚车旁的京兆府衙役。

“本官乃都察院左都御史,奉皇命巡查天下,纠察百官!”

“今接此状纸,此案,将由我都察院接手,全程监管!”

“谁敢,私自移交人犯?!”

“谁敢,阻碍本官办案?!”

张维岳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气!

裴府管家“噗通”一声,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瘫在地上,抖如筛糠。

裴况的计划,在殿试的前一夜,被朱文远,用一场完美的绝杀,彻底击碎!

裴邵闻看着威风凛凛的张维岳,看着那份按满了红手印的状纸,看着周围那一张张愤怒的脸,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都察院的官差,从裴家的护卫手中接管,重新押回了那不见天日的大牢。

这一次,等待他的,很可能将是国法的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