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绽?”张维岳精神一振。

“签名!那王老汉,他根本就不识字!”朱文远激动道。

“一个不识字的人,如何能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契约上的签名,必然是伪造的!”

“只要我们能找到人证,证明王老汉是个文盲,那张卖身契,就是一张废纸!”

张维岳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一拍大腿,兴奋地站了起来。

“这的确是突破口!”

“只要证明契约作伪,那裴邵闻的罪名,就铁板钉钉了!”

“我这就派人去查!”

“来不及了,师伯!”朱文远摇了摇头。

“您派官府的人去,那些街坊邻居畏惧裴家权势,未必敢说实话。此事,必须我亲自去!”

他当机立断,对着门外喊道:“文杰!老周!”

朱文杰和老周立刻推门而入。

“哥,什么事?”

“公子,请吩咐。”

朱文远神色肃然,快速下令:“你们两个,立刻带上几个人,去城南的贫民窟,就是今天出事的那条街。”

“想尽一切办法,找到王老汉的街坊邻居,给我拿到他们画押的证词,证明王老汉,一辈子都不识字!”

“记住,此事,必须在天亮之前,办妥!”

夜色深沉,吏部侍郎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啪!”

一个名贵的汝窑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吏部侍郎裴况,一张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胸中的怒火,如同火山一般,即将喷发。

“朱!文!远!”

他从牙缝里,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杀意。

他裴况,在朝为官二十余载,身为严党的核心成员,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自己九代单传的独苗儿子,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逼得当街下跪,收监入狱!

这简直是把他们裴家的脸,按在地上,来回地踩!

“老爷,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一旁,裴府的总管,正是白天被朱文远泼了一脸茶水的那个胖子,捂着还有些红肿的脸,小心翼翼地劝道。

“消气?我怎么消气!”裴况猛地转过身,指着管家的鼻子骂道。

“你这个废物!让你去送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一万两银子,他都看不上?”

“他一个杀猪佬的儿子,胃口倒是不小!”

管家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老爷饶命!不是小的办事不力,是那朱文远,他……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啊!”

“简直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废物!”裴况又骂了一句,但他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管家。

無錯書吧

他烦躁地坐回太师椅,揉着发痛的额角。

这朱文远,确实是个异类。

有圣眷,有功名,有柳景明和张维岳那帮清流护着,还有一身不知从哪来的邪门歪道和不要命的狠劲。

想用常规的手段对付他,很难。

“老爷,邵闻少爷他……还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关着呢……”管家小声提醒道。

一提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裴况的心就揪了起来。

他年过四十,好不容易就生下这么一个独苗,从小到大,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

现在,竟然在那种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受苦!

真是造孽啊!

“备轿!去大牢!”

京兆府的大牢,阴暗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恶臭。

裴况走进牢房时,看到自己那锦衣玉食的儿子,正穿着一身囚服,缩在铺满了干草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闻儿!”裴况满脸心疼,快步上前。

“爹!爹你可来了!”裴邵闻一见到裴况,立刻哭着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腿。

“爹,你快救我出去!”

“我不要待在这里!这里又脏又臭,还有老鼠!”

“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裴况心疼地摸着儿子的头,安慰道:“闻儿别怕,爹来了。”

“你再忍耐几日,爹已经都安排好了。”

“刑部那边,很快就会来提人。”

“等到了刑部,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谁也不敢为难你。”

“我不要!我一天都不想待了!”裴邵闻哭喊着。

“爹,你一定要弄死那个朱文远!”

“我要他死!我要他全家都死!”

“放心。”裴况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厉色,“这个仇,爹一定替你报!”

“等这案子了了,爹会让他知道,得罪我们裴家的下场!”

“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安抚好儿子,裴况从大牢里出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更加汹涌的杀机。

他回到府中,立刻叫来心腹幕僚。

“那个朱文远,不是自诩为天下士子表率吗?不是自诩为民请命吗?”

裴况冷声道,“好,我倒要看看,当他身败名裂的时候,还有谁会信他!”

“立刻给我安排下去!在京城里,把舆论给我造起来!”

“就说他朱文远,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当街行凶,恃才傲物,欺压良善,为了博取名声,不惜构陷朝廷命官的家眷!”

“再去找都察院相熟的御史,明天一早,就给我上奏章弹劾他!”

“我要让他在殿试之前,就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是!老爷!”

夜色下的贫民窟,比白天更显破败。

朱文远带着白飞燕,再次来到了王老汉生前居住的那条小巷。

巷子里,一间破败的土坯房门口,挂着两盏昏暗的白灯笼。

这里,就是王老汉的灵堂。

灵堂简陋得令人心酸,一口薄皮棺材,几样简单的祭品,便是全部。

少女阿青跪在棺前,双眼红肿,默默地烧着纸钱,火光映着她苍白而绝望的脸。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聚在门口,一个个唉声叹气,抹着眼泪。

他们都是最底层的百姓,平日里守望相助,王老汉的惨死,让他们感同身受,兔死狐悲。

看到朱文远走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有感激,有敬畏,但更多的,是担忧和害怕。

朱文远没有说话,他走到灵堂前,从阿青手中接过三炷香,对着王老汉的灵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王伯,您安息。这公道,晚辈一定替您讨回来。”

他直起身,看向周围的街坊们,开门见山道:“各位乡亲,我今天来,是有一事相求。”

“裴家伪造了一份卖身契,污蔑王伯是将孙女卖给了他们。”

“要想推翻这份伪证,我需要你们,为王伯不识字这件事,做个见证。”

他话音刚落,人群便是一阵骚动。

街坊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躲闪,没有人敢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