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来后,朱文远让白飞燕和朱文杰留在客栈。

自己则带着老周,拿着柳景明给的信物,独自一人,前往柳府拜见。

柳府门前,朱文远递上信物。

门房一看,立刻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柳府的管家沈溪,早已得了消息,在二门处等候。

“哎哟!是文远公子吧?学士大人可念叨您好几天了!”沈溪热情地迎了上来,“快!快随我来!学士大人正在书房等您!”

朱文远跟着沈溪,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了柳景明的书房外。

书房内,灯火通明。

柳景明正坐在案前,批阅着公文。

见到朱文远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小子!平安到了就好!”

他上下打量着朱文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比上次见,又沉稳了不少。看来这一路的游学,收获不小啊。”

“让师伯挂心了。”朱文远躬身行礼。

“坐吧。”柳景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路上的事,暗卫已经飞鸽传书,都告诉我了。”

“你做的很好,比老夫想象的,还要好。”

他顿了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过,那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你可知,明年会试的主考官,是谁?”

朱文远摇了摇头。

柳景明缓缓吐出三个字:“严松。”

这位大乾的内阁首辅,竟然亲自担任本届主考官?

朱文远不禁心中一凛。

“他虽然不会亲自下场,但两位副主考,以及十八房的同考官,十有八九,都是他的人。”

“你若想从他们手里,拿到一个好名次,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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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景明看着朱文远,沉声道:“所以,老夫给你的建议是,藏拙。”

“会试的文章,不要再像乡试时那般,锋芒毕露。”

“写得稳妥一些,四平八稳一些。只要能让你中个进士,便算是成功。”

“只要你踏入了仕途,后面的路,老夫,自然会为你铺平!”

柳景明的话,是老成之言,也是金玉良言。

然而,朱文远听完,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师伯,恕学生不能苟同。”

他抬起头,迎着柳景明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学生以为,此时藏拙,已是下下之策。”

“我与严党,早已势同水火。就算我文章写得再花团锦簇,他们也一样会想方设法,将我黜落。”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不如,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如今,我最大的护身符,不是师伯您的庇护,而是圣上的青睐!”

“我只有展露出远超常人的价值,让圣上觉得,我,是他手中最锋利,最不可或缺的那把刀!”

“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我,用我!”

“所以,这一场会试,我非但不能藏拙。”

“我还要继续——锋芒毕露!”

柳景明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眼中闪烁着自信光芒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与同窗好友王伯安,在金陵秦淮河畔,酒后放歌,指点江山的场景。

那时候的自己,何尝不是这般,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只是,二十年的官场沉浮,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

让他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和光同尘”。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闪烁着最原始,也最耀眼的光芒。

“好!好一个锋芒毕露!”

良久,柳景明才抚掌大笑起来,眼中满是欣赏。

“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有此等心气,何愁大事不成!”

“你放手去做吧!天塌下来,有老夫给你顶着!”

得到了师伯的支持,朱文远心中大定。

他又与柳景明,就接下来的会试策略,以及京城的朝堂局势,密谈了许久,直到深夜,才告辞离去。

回到登云楼,白飞燕和朱文杰,都还在焦急地等着他。

“公子,您回来了!”白飞燕连忙迎了上来,为他解下披风。

“文远,柳……柳学士怎么说?”朱文杰也是一脸的紧张。

“没事,一切顺利。”朱文远笑了笑,示意他们不必担心。

接下来的几日,朱文远便在登云楼,安顿了下来。

他每日的生活,极其规律。

清晨,在后院练武,射箭。

白日,则将自己关在书房,研读从柳府借来的历科会试范文,以及各类经史子集。

他那过目不忘的本领,和超凡的领悟力,再次展现出了恐怖的威力。

常人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才能读完的书,他只用了短短几天,便已尽数记在脑中,并且融会贯通。

而“江南解元朱文远,入住登云楼”的消息,也早已在京城士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每日,都有无数的学子、名士,前来拜访,想要一睹这位“麒麟才子”的风采。

其中,有真心仰慕的,有好奇看热闹的,自然,也少不了那些受人指使,前来挑衅的。

这日,正值登云楼一年一度的“迎春诗会”。

京城有头有脸的才子,几乎都到齐了。

登云楼的大堂里,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朱文远本不想参加这种无聊的应酬,但架不住登云楼的掌柜亲自上门,再三邀请。

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去,反而会落了口实,说他恃才傲物,看不起京城的才子。

于是,他便带着白飞燕和朱文杰,一同赴会。

他一出现,便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快看!那就是朱文远!”

“啧啧,果然年轻,看样子,也就十四五岁吧?”

“哼!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杀猪佬罢了!听说他那篇开海策,还是抄的前朝孤本!”

“就是!一身的铜臭味,也配来参加我等的诗会?”

一阵阵夹杂着嫉妒和不屑的议论声,传入朱文远的耳中。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端起茶杯,浅尝慢饮,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这副淡然的态度,落在某些人眼里,便成了狂妄和无视。

一个穿着华丽,一看便是权贵子弟的青年,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兵部侍郎孙高的大哥,孙跃。

也是严党在京城士林中,安插的一枚重要棋子。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朱解元吗?”孙跃走到朱文远面前,阴阳怪气道。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喝闷茶啊?莫不是我们京城的风月,入不了您这位杀猪解元的法眼?”

他故意将“杀猪解元”四个字,咬得极重。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