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没有胡闹。”

朱文远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没有去看自己那懦弱的父亲,而是再次直视着朱老爷子,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承认,以前是我不懂事,整天只知道跟着爹杀猪,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

“可这次我病了一场,在床上躺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

“杀猪没有前途,只有读书,只有考取功名,才能真正地光宗耀祖,才能让我们朱家挺直腰杆做人!”

这番话,让朱老爷子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光宗耀祖,这四个字精准地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朱文远趁热打铁,话锋猛地一转,矛头直指一直看好戏的朱文杰:“大伯总说堂哥是天生的读书种子,是咱们朱家的希望。可他却连最基础的县试都通不过,这话何其可笑!”

朱文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梗着脖子反驳道:“你懂什么!县试何其之难?多少人考一辈子都过不了!我……我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吴氏也急了,尖声叫道:“你个杀猪的懂什么科举!我们家文杰那是基础打得牢!厚积薄发!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呵呵!”朱文远冷笑,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叫嚣,目光始终锁定在朱老爷子身上。

朱富贵,才是这个家的决策者!

“爷爷,我今天不是来跟堂哥争什么的,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咱们朱家一个机会。”

他看着朱老爷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恳求爷爷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猪肉铺的生意,请交给我来想办法。”

“我保证,能让铺子的生意比以前红火,赚到足够我读书启蒙的银两,绝不多花家里一分钱!”

“如果半个月后,我赚不到钱,证明我没有这个脑子,那我就彻底死心,这辈子老老实实当个屠夫,再也不提读书二字!”

“这……”朱老爷子眉头紧皱,脸色迟疑,显然被这个提议勾起了兴趣。

“不仅如此!”朱文远加重语气,再次加码,抛出更具诱惑力的条件。

“就算我赚到了钱,若我今年之内,无法通过县学最基础的入门考试,我便自己卷铺盖滚出学堂。”

“从此以后,家里的猪我一个人杀,肉我一个人卖,赚的钱全部拿出来供堂哥读书,我朱文远再无半句怨言!”

他眼中闪着灼人的光芒,声音在堂屋中回荡。

“但若是我能考进县学,便请爷爷恩准,让我和堂哥一同读书,一同参加科考!”

“多给我们朱家一个翻身机会!多买一份指望!”

朱文远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朱家人的心上。

朱老爷子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脸上写满了意动。

“爷爷!”朱文远趁热打铁,条理清晰地开始分析利弊:“您想,这件事对咱们家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拿猪肉铺的生意做赌,半个月为期。如果我输了,我没本事让生意变好,那证明我就是个只会说大话的草包。”

“我自断念想,以后老老实实杀猪,家里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能让我彻底安分下来。”

“如果我赢了,我靠自己的本事赚到了读书的钱,不花家里一分一毫。”

“我去读书,若是读不出来,考不过县学入门,那也只是我自己浪费了几个月功夫,家里还是没有损失。”

“我依然会回来当屠夫,甚至比以前更卖力。”

“可万一……我也能读出来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那咱们朱家就不用把所有希望,都压在堂哥一个人身上了。”

“这考科举就像过独木桥,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

“成了,是朱家双喜临门;败了,家里也没亏什么。”

“爷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番话说完,整个堂屋鸦雀无声。

李氏和朱从武都听傻了。

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个木讷老实的儿子,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头头是道、滴水不漏的话来。

大伯朱从才和吴氏夫妻俩,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像吞了苍蝇一般。

他们想反驳,却发现朱文远把所有的话都堵死了。

这小子把姿态放得极低,条件也开得极为公平,让他们找不到任何攻击的借口。

朱老爷子靠在太师椅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沉默了很久,浑浊的眼睛在朱文远和大儿子一家之间来回打量。

说实话,他被朱文远说动了。

长孙朱文杰确实是他最大的希望,可这希望现在看来,已经变得十分渺茫。

十五岁了,连个童生都不是,说出去确实不好听。

他嘴上不说,心里何尝不急?

现在,二孙子突然开了窍,不仅敢当众顶撞,还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尤其是那句“多买一份指望”,像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啊。

许久之后,朱老爷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好!”他盯着朱文远,“就依你!半个月!”

“只要你能靠自己的本事,让猪肉铺赚出你读书的钱,我就认你这个读书人!”

“但要是你做不到,那就死了这条心,以后一心一意杀猪干活,赚钱供你大哥朱文杰科举做官!”

这话一出,吴氏的脸当场就垮了,像死了亲爹一样难看。

“爹!您怎么能听他胡说八道呢?”

“他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生意?”

“镇上三家猪肉铺,竞争多激烈,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这不明摆着是痴心妄想吗?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住口!”朱从才低声喝止了妻子,眼珠子却飞快地转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新的盘算。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故作大度道:“爹说的是。”

“既然文远有这个志气,我做大伯的,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就让他试试吧,年轻人嘛,不撞南墙不回头。”

父亲朱从武还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和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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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儿子竟然真的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读书的机会!

母亲李氏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但这次不是委屈,是激动。

她冲过来一把抱住朱文远,手都在抖。心里却下定了决心,不管儿子要做什么,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