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海底的黑色巨塔

【深度：海平面下6150米】

【当前状态：神经链接过载/信号延迟3.2秒】

【ROV机体完整度：64%】

深海的寂静被狂暴的搅动声撕碎。

数千名“深潜者”如同一张收紧的黑色巨网，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台孤零零的深潜机器人（ROV）。它们手中的能量武器在漆黑的海水中划出一道道幽绿色的轨迹，像是深渊中乱舞的鬼火。

李想感觉不到寒冷，因为他的“身体”正在燃烧。

每一次能量束击中ROV的外壳，都会通过神经连接转化为剧烈的灼痛感，直接鞭笞在他的大脑皮层上。他的左机械臂已经被炸断，断口处喷涌着液压油和气泡，而在他的意识里，那就是左臂被生生撕裂的幻痛。

“滚开！”

他在意识中怒吼。

仅剩的右机械臂挥舞着那把已经卷刃的高频切割锯，在水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滋啦——！”

冲在最前面的三只深潜者被拦腰斩断。它们的身体里没有鲜血，流出的是一种发光的、类似于冷却液的蓝色液体。即使被切成两半，它们的上半身依然在疯狂地挥舞着爪子，试图抓住ROV的履带。

这些东西根本不知恐惧为何物。它们是量产的兵器，是渡边晴人家族为了守护这座“神殿”而制造的生物耗材。

“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李想看着监视器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心中涌起一股绝望。

ROV背后的核弹头核心——那块裸露的钚-239，此刻正散发着肉眼不可见的致命辐射。周围的海水因为辐射热能而沸腾，形成了一个包裹着ROV的过热气泡。

靠近的深潜者皮肤开始溃烂、脱落，但它们依然前赴后继。

“既然你们想死……那就来吧！”

李想操控ROV猛地加速。他不再试图清理敌人，而是把推进器开到了最大功率，像一颗燃烧的陨石，直接撞向那座宏伟的水下城市“利维坦”。

“砰！砰！砰！”

ROV撞飞了数只深潜者，硬生生在密集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进城市外围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突然从前方的黑塔中爆发出来。

“嗡——”

海水仿佛凝固了。

那不是物理上的凝固，而是某种力场锁死了水分子的运动。

ROV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猛地停在了半空。惯性让李想的意识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大脑在颅腔里撞击。

【警告：检测到高维重力井。】

【警告：推进器失效。】

“抓住它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穿透了深海的阻隔，直接在李想的脑海中响起。那不是虚空的声音，也不是01号的声音，而是一个……更加苍老的声音。

从那座高达数百米的黑色晶体塔底座，缓缓游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那是一个……生物。

它有着鲸鱼般庞大的身躯，但表面覆盖的不是皮肤，而是密密麻麻的、还在闪烁着信号灯的服务器机柜。它的头部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半球体，里面充满了红色的液体，浸泡着一颗……硕大无比的、畸形的大脑。

那是“利维坦”的看门人——一个将自己改造成了生物战舰的……渡边家族的先祖意识副本。

“带着核弹来朝圣？真是有创意的礼物。”

那个怪物的思维波强横地入侵了李想的神经链接。

“把那个晶体留下。那是‘神’的最后拼图。”

巨大的机械触手从怪物的腹部伸出，精准地抓住了无法动弹的ROV。

“嘎吱——”

ROV的金属外壳开始变形，警报声响彻李想的脑海。

……

【海平面上·“沉默之眼”钻井平台】

“轰隆——！！！”

巨大的钢铁支柱发出了断裂的悲鸣。

那只由无数尸体缝合而成的黑色巨手，正死死地缠绕着钻井平台的承重结构，每一次收缩，都会让整座平台向海面倾斜几分。

控制室已经变成了废墟。玻璃全碎，狂风暴雨灌了进来。

董洁趴在一台勉强还能工作的终端前，手指被玻璃划破，鲜血染红了键盘。她正在拼命地维持着与水下李想的通讯链路。

“他的信号被干扰了！有一个巨大的能量源捕获了他！”董洁大喊，声音被风声撕碎。

“那个怪物……它想把平台拖下去！”琪琪手里拿着一把改装过的信号枪，四处挥舞着，“它在吃这座平台！”

“那就喂它点硬货！”

北狐浑身是血，她的一条胳膊已经脱臼了，正软软地垂在身侧。但她依然单手提着那把重型霰弹枪，对着窗外那只正在蠕动的巨大触手疯狂射击。

“砰！砰！”

特制的爆破弹在触手上炸开一个个血洞，黑色的粘液四处飞溅。但那只怪物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因为受伤而变得更加狂暴。

“吼——”

一声沉闷的咆哮从平台下方传来。更多的触手从海面升起，像是一座肉做的牢笼，将控制室团团围住。

“没子弹了！”一名幸存的佣兵绝望地扔掉了空枪，拔出了战术刀。

“我们也快没时间了。”董洁看着监视器，李想的脑波数据正在剧烈波动，已经接近了人类承受的极限，“如果在三分钟内不能解除水下的锁定，李想的大脑就会先于ROV被压碎！”

“我去引开它。”

北狐突然扔掉了枪。

她走到控制台边，从腰间解下了一串高爆手雷。

“你要干什么？！”琪琪听到了拉环的声音，惊恐地问道。

“这只大章鱼想吃东西？那我给它加点料。”北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那道伤疤在闪电下显得格外狰狞，“这个平台的储油罐就在下面。只要引爆主阀门，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燃烧弹。”

“你会死的！”董洁想要拉住她。

“反正也没打算活着回去。”北狐甩开了董洁的手，“我弟弟没了，‘虾夷犬’也没了。老娘早就没什么可输的了。”

她看向董洁，眼神中第一次没有了那种野兽般的凶狠，只剩下一种疲惫后的决然。

“告诉那个傻瓜，要是他敢失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说完，北狐转身冲出了控制室，迎着那漫天的触手和暴雨，冲向了平台的储油区。

“掩护首领！”剩下的两名佣兵对视一眼，同时也拔出刀，跟着北狐冲了出去。

“轰！轰！轰！”

几十秒后，平台下方传来了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

紧接着，一股冲天的火柱从储油区喷涌而出！

数千吨的原油被点燃了。

黑色的海面上，瞬间升起了一轮炼狱般的红日。

那个缠绕着平台的巨大尸块怪物，被烈火吞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它不得不松开了触手，试图潜入水中灭火。

平台的倾斜停止了。

“机会！”董洁大喊，“干扰源减弱了！李想！你能听到吗？！”

……

【深度：海平面下6100米】

“……听到了。”

李想的意识在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海面上的剧烈震动通过那根连接着海底的钻探管传导了下来，甚至影响到了这片深海区域。

那个抓着ROV的半生物战舰，也被这股震动波及，触手稍微松开了一点。

“北狐……”

李想在意识中感应到了上方那股决绝的爆炸波动。他知道那是谁做的。

一股悲愤的火焰在他的胸腔里燃烧起来。

“既然大家都豁出去了……那我也不能怂。”

ROV的外壳已经在巨大的挤压力下开始变形，警报声响成一片。

但那颗裸露的钚核心，依然在散发着恐怖的热量。

“董洁，把静香晶体的功率……调到最大。”

李想在意识中下达了指令。

“可是那样会……”

“别废话！快！”

“……明白！全功率输出！”

“嗡——！！！”

被塞在ROV控制舱里的那枚六色晶体，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光。

这光芒穿透了ROV的装甲，穿透了深海的黑暗，甚至穿透了那个生物战舰的力场封锁。

那是“奇点”的力量。是宇宙诞生之初的、最纯粹的信息流。

“啊啊啊——！”

那个抓着ROV的怪物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它的触手像是被烫伤了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因为那光芒不仅仅是光，它带着一种“同化”的属性。怪物触碰到光芒的皮肤开始迅速晶体化，变成了透明的六边形结构。

“这是……什么力量？！”那个先祖意识惊恐地吼道，“这不是数据！这是……规则！”

ROV重获自由。

但李想没有选择逃跑。

他操控着这台已经濒临解体的机器人，借助晶体爆发出的推力，像一颗光子鱼雷，笔直地冲向了那座黑色的晶体塔！

“拦住他！快拦住他！”怪物疯狂地吼叫，试图再次伸出触手。

但已经来不及了。

ROV冲进了“利维坦”的城市屏障。

眼前的景象让李想的意识都为之一滞。

这座水下城市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服务器阵列。

那座黑塔的底部，是一个巨大的……血池。

血池中，浸泡着数不清的、半成品的……人类躯体。

他们没有皮肤，肌肉裸露在外，每个人都长着一张相同的脸——那就是01号的脸，也是那个被附身的中年男人的脸。

那是“虚空”为自己准备的……实体军团。

而在血池的正中央，黑塔的基座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正在成型的紫色光茧。

光茧里，一个完美的、拥有实体的男人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那就是“虚空”即将降临的肉身。

进度条：99%。

“你来晚了，凡人。”

虚空的声音在李想脑海中响起，带着即将胜利的狂喜。

“我就要……出生了。”

“是吗？”

李想冷冷地回应。

“那就祝你……生日快乐。”

他操控着ROV，猛地撞向了那个紫色的光茧！

“不！！！”

虚空感受到了那颗钚核心带来的致命威胁。那不仅仅是核爆，那颗核心在静香晶体的加持下，已经变成了一颗“概念炸弹”。

如果它爆炸，不仅仅会摧毁物质，还会利用“奇点”的特性，引发一场局部的……空间坍塌。

那会将这里的一切，连同虚空的数据流，全部放逐到未知的维度去。

“你敢！”

虚空猛地伸出手，试图在最后时刻挡住ROV。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个一直被李想带在身边的、静香化作的晶体，突然……

碎了。

不是因为撞击，而是因为它……主动解体了。

无数六色的光点从ROV里飞了出来，并没有攻击虚空，而是……冲进了那个血池！

冲进了那些还没苏醒的、数以万计的克隆体体内！

“……醒来。”

一个温柔的、熟悉的声音，在整个深海之城回荡。

那是……静香的声音！

她在晶体里留下的最后一丝意识，不是为了保护李想，而是为了……

唤醒这些同样被囚禁、被奴役的灵魂！

“吼——！！！”

血池沸腾了。

那数万个原本只是空壳的克隆体，突然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中没有虚空的紫色，而是……混乱、痛苦、愤怒，以及……自我。

他们被赋予了短暂的、虚假的，但却足以反抗的“生命”。

“抓住他！”

无数个声音汇聚在一起。

那些克隆体像疯了一样，从血池里爬出来，扑向了那个紫色的光茧。

他们用牙齿咬，用手撕，用身体去堵。

就像一群蚂蚁在吞噬一头大象。

“滚开！你们这些垃圾！”

虚空惊恐地发现，这些原本是他备用身体的克隆体，现在却变成了他的牢笼。他们身上的生物磁场严重干扰了他的下载进程。

进度条卡在了99.9%。

而李想的ROV，已经到了。

“这就是……人类的愤怒。”

李想在意识中轻声说道。

他引爆了核弹的起爆程序。

“轰——————！！！”

一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在深海6000米的海底爆发了。

没有蘑菇云。

因为巨大的水压将爆炸的能量死死地压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但也正因为如此，那股能量的密度高得可怕。

空间在瞬间崩塌。

黑塔、血池、克隆体大军、那个巨大的生物战舰，以及正在尖叫的虚空……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被卷入了一个黑色的、旋转的漩涡之中。

就像是抽水马桶冲走了污秽。

整个“利维坦”城，连同那片海床，都被那个漩涡吞噬了。

……

【海平面上】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高达数百米。

海面上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将那座已经燃烧殆尽的钻井平台彻底拍碎。

董洁抱着琪琪，旁边躺着没有知觉的李想，他们三个躲在一个幸存的救生舱里，随着巨浪起伏。

她看着那个缓缓消失的水柱，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通讯器里，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李想的脑波信号……消失了。

“……他死了吗？”琪琪缩在角落里，声音颤抖。

董洁没有回答。她看着手中那个已经黑屏的平板电脑，那是李想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突然。

平板电脑亮了一下。

不是亚当的红色，也不是虚空的紫色。

而是一行……

绿色的代码。

【神经链接……重连中。】

【信号源……位置：未知。】

【状态：……存活。】

董洁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还活着！”她尖叫道，“但他……不在海底！”

“那他在哪？”

董洁看着那个跳动的“未知”坐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可能被那个漩涡……带到了……‘彼岸’。”

“真正的……彼岸。”

……

【未知空间】

这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

只有无尽的流光在飞逝。

李想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他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团意识。

但在他的手中——或者说是意识的中心，依然紧紧地攥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只有米粒大小的、六色晶体的碎片。

那是静香留下的最后一点……种子。

“……这里是哪？”

他试图发出声音。

【这里是……‘缝隙’。】

一个声音回答了他。

不是亚当。

那是一个……温和的、带着一丝调皮的男声。

李想猛地转过身。

在他面前，漂浮着一个……

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手里拿着一杯鸡尾酒的……年轻人。

他看着李想，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

“初次见面，李想博士。”

“我是……渡边晴人。”

“当然，你也可以叫我……最初的‘疯子’。”